陪姜望闖日照郡府,既是因為對姜望的支持,也是出于對宋光亂民的厭惡。而青羊鎮雖然有了制度,也還需要這樣一個強者去彈壓意外。
軍中最重戰功。
重玄勝親身入日照郡洽談,并于席間斬殺日照郡守宋光,而后直入軍營,就地打散日照郡七萬戰兵。
此等功勛,一下讓他在秋殺軍中有了足夠分量的話語權。
安排姜望以幕僚的名義入營隨軍,也沒有人敢說閑話。
這時候他意氣風發,周邊眾將多有附和。
重玄褚良亦騎著戰馬,隨著浩蕩綿延的大軍往前推動。
聞言只是說道:“不可小覷陽建德,還沒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你部若因輕慢失利,休怪本帥軍法無情!”
重玄勝一改驕氣,老老實實在馬背上躬身:“是!”
陽建德統帥二十一萬大軍,自西而東。重玄褚良親率十萬秋殺軍,自東而西。齊軍方面還有許多輔兵,配合陣法,以節點相連的形式困鎖整個陽國,但他們不會參與決戰。
整個陽國的形勢,齊軍像一只巨大的籠子將陽國困住,秋殺軍則是籠子的鐵鎖。
陽建德統軍便是要正面將這鎖頭打破。
從籠子的任何一邊沖出去都不算難,但是沒有任何意義。
而重玄褚良進軍,便像是籠外伸進來的手,要擒住籠中的物。
雙方就此一決,要麼重玄褚良抓住物,滿載而歸。要麼陽建德打斷這只手,打破樊籠。
赤尾郡是兩邊選定的戰場。
然而相同的是,雙方進軍都很謹慎。
從表面上來看,是各有各的原因。
陽國軍備松弛已久,陽建德也放權多年,現在通過誅殺太子等一系列行動重掌軍政大權,行政上且不去說,他需要通過緩慢的進軍,來重新熟悉和掌控軍隊。
說是謹小慎微也罷,說是臨陣磨槍也罷。
陽國拖不起,所以陽建德才兵出衡陽郡,但在這樣拖不起的時候,臨決戰之前,他又強行拖了一拖,此中尤其可見其人軍略。
重玄勝不會不明白這一點,重玄褚良也沒有言語中的那麼缺少自信。他們的對話,只是為了鎮壓軍中驕氣罷了。
秋殺軍本來就是齊九卒之一,享盛名已久,不可能把陽軍視為同等級的對手。尤其重玄勝未帶一兵一卒,就驅散了屯駐日照郡的七萬戰兵,尤其讓秋殺軍對陽軍不屑一顧起來。
只是礙于重玄褚良治軍之嚴,不敢太露于外。
整個軍隊也只有重玄勝因為大功在身,可以稍展驕意,正好給重玄褚良敲打一番,以端正軍中態度。
秋殺軍進展緩慢,蓋因重玄褚良此次大改往日用兵風格。
整支軍隊幾乎是一路摧城拔寨,掃蕩一切的抵抗力量,收攏降兵,檢測鼠疫,一寸一寸的碾過去。
步步為營,完全不似他成名的幾場戰爭。
而有意無意的,在兩支大軍的中間,逐漸壓迫縮小的空間里某種變化,正在發生。
自莊國而來的白骨道圣主,還在瘋狂的吸收疫氣。
林間空地上,祂整個漂浮在半空。
來自四面八方、有形無質的力量,不斷向這里涌進。
慘白色煙氣幾如凝實,讓這里有如什麼荒瘴險地一般。
偶爾煙氣波動得大了,就能看得清白骨圣主的樣子。
其人全身不著寸縷,本來可以稱得上削瘦的身體,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皮膚底下游動,一團一團的皮肉鼓起,又縮平,如此反復。
有時候可以看到骨骼奇異的扭轉,甚至于,白骨會刺出皮肉,只是很快又縮回,重被覆蓋。
身體仿佛在以某種形式異變、重組。
唯獨祂的臉容如常,始終毫無表情,對比之下,尤其顯得猙獰可怖。
且夫天地如爐,疫氣如火,己身為丹。
而在慘白色的煙氣中,始終有一道歌聲,若有似無,似斷還續。
細聽來,那歌聲在唱
“天地無情,君恩無覓,親恩不存,師恩成仇。”
“五倫無常,七情入滅!踏我生死門,披我黑白巾。”
“殺我舊時意,度我去時人!”
楓林城的幸存者大概永遠不會忘記。
正是白骨無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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