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來,兩只長箭各自一往無前,直撞在一起的瞬間,其中一只猛然斷折!
代表重玄勝所部的這一支“箭”,還在往前。
將臺上軍旗搖動,大軍再合,重新將重玄勝所部隔住。
紀承遠遠注視到這一幕,只有白須微顫。
他知那雄壯漢子不是秋殺軍這一部的對手,那雄壯漢子自己也知。
然而他還是下了令,其人還是毫不猶豫地沖陣了。
因為此時在整個戰場上,陽國大軍的形勢已經十分艱難。他并沒有無窮無盡的兵力可以抽調,憑借高超的指揮藝術,拆東墻補西墻,才堪堪維持了防線。
實在一時難以抽調力量圍剿敵軍此部。
陽國軍方的強者,也早已安排在鋒線上作戰。不可能留于身邊護衛自己。
他那一聲感慨齊國英杰少年,便是為對方這麼快發現陽軍的漏洞,而又如此果決的行動。
而他令人前去迎戰,實際便是送死。
以血肉之軀阻止齊軍長驅直入的那一部,以性命遲滯兵鋒,為他這位“裁縫”贏得縫補的時間。
慨然赴死,為國捐軀。
這當然是陽國的好男兒!
紀承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
這顫抖當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由于悲傷。
他紀承當然不懼一死,甚至雖然年事已高,他仍不失手刃敵軍英杰的血勇。
然而此時他為三軍之樞紐,必得調度全局。他不該,亦不能逞匹夫之勇。
敵部一旦沖到將臺,阻隔他對大軍的指揮,這場戰爭便已經輸了!
所以他滿心悲涼,但也只能這樣問道
“還有好男兒嗎?”
風蕭蕭,旗。
沉默并未延續太久。
“將軍,末將愿往!”
一個女聲。
一名女將。
一個穿著血跡斑斑甲胄的女將,臂彎里夾著一只明顯嫌大的頭盔。
紀承深深地看著她。
這是他的兒媳!他次子的原配正房老婆!
早已在他的命令下改嫁。
“李郎君呢?”紀承問。
兒媳改嫁的人家便姓李。
但聽這女將回應道:“已歿了”
她舉起臂彎里夾著的頭盔:“我只搶回了這個。”
“去吧。”紀承幾乎是喊了起來:“我天雄巾幗!”
“將軍!”
忽有一將搶到前來,紅著眼睛道:“陽國還有好男兒!且讓末將先死!”
送死不是目的,遲滯敵部兵鋒才是。
然而當這些人都把送死當成目的的時候,他紀承還能說什麼呢?
“本將準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已至!===
重玄勝和姜望領軍瘋狂地往前突進。
這一幕不僅被紀承注意到,秋殺軍方面亦然受此激勵,兵鋒一下子堅決起來。
鏖戰許久,這場大戰仿佛突然加快進程,一下就到了決戰的時候。
陽國二十一萬大軍中,難道就沒有能與重玄勝、姜望匹敵的強者嗎?
自然不會。
但秋殺軍除重玄褚良親部外,已經全軍壓上。實力遠不如對手的陽軍,更不可能留有余力。
陽軍這邊,高手只會更拮據!
事實上為了填補各處防線的漏洞,紀承根本就沒有留什麼兵力拱衛中軍。
他的戰略目的就是不顧一切的拖延,拖延下去。
讓戰局拖延到重玄褚良不得不親自下場的時候,為國君陽建德創造破軍殺將的機會。
因為堂堂齊之九卒,戰勝區區陽國之軍隊,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小勝正常,大勝小夸,若是慘勝,都幾可算敗了。
敗了自不必說。
甚或只是戰平
如逢政敵攻訐,重玄褚良一世名將,說不得名聲就要毀于一旦。
所以重玄褚良面對的壓力也絕不會小。
然而其人穩如山岳,就便冷眼看著秋殺軍與陽軍鏖戰,眼看著戰局如此纏綿。
陽建德能夠坐視陽軍巨量死傷,只等一個機會。他重玄褚良也不在乎被天下恥笑,以石擊卵,卻只搏一個慘勝!
彼此都給了對方最大限度的重視。
變局出現在重玄勝所部。
這胖子發起狠來,直接獨軍沖陣,毫無疑問攪動了戰場。
一男一女,各騎一馬而來。
他們身后并無軍隊,陽軍已經分不出多余的士兵了。
然而他們,是在沖鋒。
在與重玄勝、姜望他們對沖。
兩騎對千軍。
沒有呼喊,沒有悲鳴。
沉默對沖。
一沖而過。
那名天雄巾幗,那名請求先死的陽國好男兒。
連一朵浪花都沒掀起,便被姜望與十四分別殺死。
往前,往前。
五千人的軍陣殺到此處,減員已十分嚴重,止余三千人左右,死傷近半!
對于精銳的秋殺軍來說,這戰損已經十分可怕。此等損傷,若無大功,便是大過!
然而秋殺軍的精銳也正體現在此,死傷近半,卻無一卒退縮,無一卒是背向而死。
所有死者,全部都是正面而死,全都死在沖鋒的路上。
而陽軍也似發了瘋般,不斷有人過來攔截,只是越來越不成建制,越來越零散。
到了最后,終于有一支超過兩千人的軍陣迎面撞來。
一看就是剛剛從鋒線上撤下,幾乎人人帶傷,人人殺氣滿溢。
沖殺到此時,如姜望這等實力,也有些疲乏之感,更不必說所部普通士卒了。
然而驟迎此敵部,重玄勝不憂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