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剛剛生死相向,無數袍澤戰死,自己也在生死邊緣仇恨需要紓解,壓力也需要釋放。
但通常這個時間不會太久。
大量的陽國士卒丟盔棄甲之后,便死死地把頭埋在地上,希冀可以僥幸度過這短暫的殺戮時間。
然而重玄褚良高舉陽建德之頭顱,在高空中稍稍靜默了一陣,便道:“凡參與此戰,對抗我大齊天兵者,無論投降與否盡誅絕!”
竟是直接下了屠殺令!
有那跪倒在地的陽軍士卒驚恐起身,立即便被一刀斬首,重新墜地。
有那剛剛放下兵器的陽軍士卒,未及反應,便被一柄斜過的戰刀割破喉嚨。
驚懼、潰散、各行其是的陽軍士卒,本就不是秋殺軍士卒的對手,此時更完全形不成有效反抗。
殺人如割草,一片片成群倒下。
一場殺戮的狂歡就此開啟。
“大帥不可!大帥,萬萬不可啊!”
自戰場邊緣,一名老年士飛身過來,老遠便對著重玄褚良求懇。
“此戰勝負已定,大帥何苦多添殺戮、徒增惡名?”
當下便有將領提刀欲迎。
但重玄褚良只一擺手:“讓他過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其名===
那老年士縱身飛來,齊軍的殺戮并未停止。
他飛越過人間地獄般的“屠宰場”。
在幾員秋殺軍將領冰冷的審視目光中,飛到了重玄褚良身前。
余光所視,皆為殺戮。耳中所聽,盡是悲聲。
其人面有哀色,唯獨在空中的重玄褚良面前,直腰挺脊,看起來倒也頗有風骨。
“你是何人?”重玄褚良問。
“老朽乃陽國故陽國赤尾郡郡守黃以行!”老年士彎腰回應道。
微微禮過,他便急道:“大帥用兵如神,今日一戰滅國,堪為天下名!然而兩軍交戰,爭殺無論。殺降卻是不詳!古來降者免死,兵家正行。大帥何故下令屠殺?老朽實不忍大帥負此惡名,故冒死來勸!”
“你既知我,應知我名。”重玄褚良手里還提著陽建德的頭顱,聞言只是淡道:“再惡還能惡得過兇屠二字嗎?”
黃以行的目光下意識看向陽建德,滿頭血污之下,陽建德圓睜的眼睛仿佛在直視著他。
他下意識便避開了目光,只顫聲道:“大帥,上天有好生之德”
重玄褚良打斷他:“上天亦有殺生之威!此些戰卒敢抗天兵,不殺如何正天威?”
“陽庭積弱百年,三代尊齊!到頭來卻落得個大軍犯境。將軍,何耶?”黃以行難掩激憤:“軍士保家衛國,又有何罪?戰場上不過各為其主,爭殺生死。如今勝負已分,大帥!屠刀當止了!”
“你的意思,是我大齊興無義之師,侵略此地?”重玄褚良瞇起眼睛。
“不敢有此意!”黃以行求懇道:“陽庭腐朽,陽君失德,以至于今日,罪有應得!但陽人無辜!齊陽相盟數代,陽人何曾稍有背離?”
“你們這些人吶。”重玄褚良伸指虛點了點他:“向來驕縱,自謂富且貴!儼然把齊的榮譽視為你們的榮譽,把齊的強大視為你們的強大,不過是寄生在齊國身上的藤蔓罷了!現在大樹要清除阻礙生長的藤蔓了,你還覺得光榮嗎?”
黃以行怔怔然良久,才艱澀道:“今日社稷已滅,陽氏宗廟絕嗣。此或天意!然而”
他聲音漸起:“陽庭既滅,此地即齊土,陽人即齊人,哪有屠戮自家子民的道理?更何況,如今北有荊牧,虎視眈眈,南有惡夏,纏綿舊恨。
西有強景,雄視天下!齊雖強,焉能以殺定人心?”
重玄褚良只冷笑:“陽建德妄動大軍,以小國之傲慢,犯大國之天顏。原本我準備殺絕此域。是一個小友求情,我才行此麻煩事。你跟我講什麼狗屁道理、利益糾葛!我重玄褚良會聽嗎?”
雖未明說,但他口中的小友,自然便是姜望了。
而這個求情,其實子虛烏有。
為了擊敗陽建德,重玄褚良有不惜逼死陽國全境軍民的決心,但那只是最壞的打算。他再怎麼兇名遠播,也不至于在勝負抵定的情況下還要殺絕陽域。
也只有重玄勝知道,這是在給姜望養名。究其本質,是為了戰后以重玄家青羊鎮為旗幟,重新建立秩序,乃是“分餅”環節的重要一步。
重玄勝的想法或者有些簡單之處,但有一點說得對,重玄家的確需要一個光明之人,或者至少說是“看起來光明”之人。
因為兇人他重玄褚良自為之,而能夠撫慰人心的旗幟,還真沒有什麼合適人選。
當然,或許也還有其它原因,只不足為人言
“黃某這一生,只跪過天地君父,不屈于人!”
見重玄褚良如此態度,就在他面前,黃以行轟然于半空跪倒。
以膝虛撞,砰然作響:“愿為蒼生一跪!求大帥憐憫陽國百姓,切莫再殺無辜!”
戰刀割破脖頸、鮮血飆射的聲音。慘叫的聲音,呼痛的聲音,求饒聲,殺戮上頭的怪叫聲
所有屠殺的聲音都在注解著什麼。
重玄褚良注視黃以行良久,才道:“軍令如山,本帥沒有收回命令的道理。不過你的勇氣,令某動容。
你是陽國少有的忠直之人,看在你的份上,本帥可以免陽國百姓一死,只要他們誠心歸服你可愿為本帥傳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