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勝告訴他,他只需要聽令就行。而他別無選擇。
在余里坊茍延殘喘了這麼多年,來的人,只有重玄勝這一個。
至于“尊重”?
這種事情他早已不需要。他只要復仇。
曾經他自然是一怒便起,拂袖則去。像重玄勝這種所謂世家子弟,他許放能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
但是所有的曾經,都不復存在了。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兒子,一個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一個失去了兒子的父親,
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
一個無望復仇的,復仇者。
“走吧。”
看著許放離開,重玄勝說。
姜望問道:“好不容易找到他,如果要做什麼,不抓緊點時間嗎?”
“再怎麼抓緊時間,也需要給他時間。他躺在地上太久,已經忘記了怎麼做人。”
重玄勝把窗子推開一條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關上窗子往外走:“天已經快亮了。讓他休息一整天,我們明日再來。”
姜望擔心許放得不到承諾,自己做什麼蠢事,便問道:“不跟他交代點什麼嗎?”
重玄勝只搖搖頭:“我相信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倘若現在的許放連這點耐心也沒有了,那便一點價值也不剩。
===第三十章 八月十五===
八月十三日,一記釜底抽薪,將重玄遵送進稷下學宮。重玄勝在紅袖招大宴賓客,志得意滿。
八月十四日,重玄勝大搖大擺回了博望侯府。與他同進同出的姜望,則留在重玄勝的霞山私宅里,整日未出。
這是聚寶商會程十一得到的情報。
當初她押寶重玄遵的時候,是怎麼也想不到,重玄遵剛剛出手,落子凌厲兇狠,但幾步棋還沒下完,人已經去面壁了。
由此,重玄勝的反擊便可以預見。
對于重玄勝的報復,她本是持樂觀心態的。聚寶商會怎麼說也是齊國實力前二的商會,區區一個重玄勝,在無法調動重玄家力量的情況下,根本不能把聚寶商會怎麼樣。
她甚至覺得,重玄勝根本就不會對聚寶商會出手。反而很有可能借著這個機會,來重新爭取與聚寶商會的合作。
而她仍然更傾向于一年后的重玄遵。
在早先做出選擇時,聚寶商會就切實做了全方面的考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重玄遵都不可能輸。
這一點在重玄遵主導家族以日照鎮撫使置換崇駕島十年開拓權之后,得到了確認。
可以說在正面的對決中,重玄勝毫無勝算,不然他也不至于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將重玄遵送走。
然而,要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瓦解重玄遵的勢力,這怎麼可能?
尤其對手是王夷吾!
很多人心里甚至都覺得,很可能重玄遵還未出來,重玄勝就已經被王夷吾擺平了。
但蘇奢打碎了她的樂觀想象。
蘇奢認可重玄遵更值得押注的判斷,但同時確定重玄勝一定會對聚寶商會出手。
“并不是因為你們撕破了臉,面子只是小事。如果連我們這種級別的盟友轉投都無動于衷,他拿什麼壓服人心?”
蘇奢如是說道:“只要他還有意與重玄遵相爭,就絕不可能放過聚寶商會,這是根本矛盾。”
程十一叫苦道:“院長。我時刻都叫人盯著他呢!但畢竟不能太貼近,那位侯爺殺性太重,偏竟是支持他的。”
蘇奢是一個面目儒雅的中年,像一個先生勝過像一個商人。
事實上他也的確自己開了一家書院,自任院長。
相較于“會主”,他更喜歡別人稱他“院長”。
聽得此言,他只擺擺手道:“我們不拿他怎麼樣,定遠侯就不會拿我們怎麼樣。重玄遵亦是他的侄子。”
“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蘇奢輕叩扶手:“他想要做什麼?”
程十一屈指卷了卷頭發,也只有在蘇奢面前,她還偶爾會露出少女時候的情態。揣摩著道:“他就待在博望侯府,瞧著是想趁這段時間,哄好重玄家老爺子吧?”
“那個叫姜望的,真就未出門?”蘇奢又問。
“此人是重玄勝絕對的心腹,不可小覷。”
他們也是事后才知,重玄勝就是通過姜望,送弓李龍川,從而搭上了李正書,有了那一番御前奏對的機會。
“真真未出門!”程十一叫道:“重玄勝那棟私宅咱們倒是放了人進去,只難得遞話一次。那個叫姜望的,就黃昏時開窗看了會山景,整日都在房中。”
蘇奢想了想,緩緩道:“先盯著吧。這段時間把賬本該清的清,不要落下什麼把柄。另外,派人去問問王夷吾,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不管怎麼說,重玄勝能走出這一步棋來,我們便絕不能再掉以輕心。”
重玄勝到底準備怎麼做?
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
然而答案只在這個胖子心中。
八月十五,恰是中秋。
親友團聚之時,也是一月一次福地挑戰的日子。
在用盡全力之后,姜望依舊是毫無懸念的戰敗了。
從泉源洞,掉到福地排行三十五的金精山。
每月產功只剩六百五十點。
時至今日,姜望仍不知這福地的價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