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如我爺爺,老了之后,難免也心中柔軟!”
姜望訝道:“這是你小時候就想到的?”
“是啊。小時候總一個人躺在床上,想我與旁人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會不同。十四怕我餓壞身體,就總拿著食物,坐在床邊喂我。我就邊吃邊想!”
想得多了,人也就聰明了嗎?或者說,有時候環境逼得人不得不聰明?
想象一個內心孤獨的小胖子,為自己所受冷遇苦苦思索答案的情景,那畫面難免有些叫人心酸。
姜望便故意笑道:“你這麼胖,原是十四的責任!”
“是啊,都怨十四!”重玄勝說著,大概想到十四仍未傷愈,便失了談興。把面前的冊簿一推:“走吧,陪我走一趟博望侯府!”
姜望這時已收功,也不問為什麼,便跟著起身。
“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托你的福,我才來臨淄,已入了兩次海!”
重玄勝便哈哈大笑:“水性不錯!”
跟著重玄勝直接踏進博望侯府,倒并沒有什麼別的波折。
姜望在正堂第一次看到了博望侯本人。
這是一個威風凜凜的老人,面上皺紋雖深,氣場卻嚴肅,穿著便服,卻如披戰袍,坐得端正極了。
他身材高大,雖是坐姿,給人的感覺也似山似岳。
重玄明光倒是并不在場,大約是不想與重玄勝當面對質,又或是有別的理由,姜望也不得而知。
只是在博望侯旁邊,意外站著一個黑甲覆身的人影。
不是原應在重玄家族地養傷的十四,又是何人?
只不知何時養好了傷,但卻未第一時間回到重玄勝身邊。
這是一個小小的提醒,身份上,十四是重玄勝的貼身護衛,亦是家族死士,先家族后主人。
重玄勝先與重玄老爺子行過禮,緊接著卻是百無禁忌的笑了起來:“十四!”
十四微微低頭,算是回應。又往姜望這邊瞧了一眼,點點頭。
對于十四來說,這就是難得的認可與招呼了,還是看在陽地并肩作戰過的份上。
姜望亦隨著重玄勝禮道:“姜望見過侯爺。”
重玄云波微一抬手:“不必多禮。褚良與我說起過你,說你不錯!”
能被重玄褚良在博望侯面前提一嘴,倒真是榮幸了。
姜望謙道:“實當不起定遠侯稱贊。”
重玄云波只微一點頭,便轉向重玄勝道:“咱們重玄家的人,單獨聊聊?”
如他這種地位,肯跟姜望說一句話,已是瞧得起。
而這時有話要跟重玄勝說,卻是不認可姜望有旁聽的資格了。
姜望倒不至于在重玄家老爺子面前爭些什麼,聞聲便要告退。
但一只胖手扯住他。
重玄勝瞧著老侯爺道:“若是爺孫之間聊些體己話,自是只我和爺爺說話。說是要聊重玄家的事爺爺,孫兒并沒有什麼姜望不能聽的事,十四亦是如此。”
“孫兒一無所有的時候,是十四陪著孫兒。孫兒前途晦暗的時候,是姜望與十四一起,陪我闖天府秘境。在陽地,也是我們三人一起浴血奮戰,才爭出一番局面!爺爺,孫兒的事業,有他們一份。”
十四向來是不言不語的,姜望也自沉默。
重玄云波瞧了自家孫兒一陣,說:“負岳已修補好了,但總不如當年!”
十四身上的負岳甲,曾經碎過一次,后來經過修補,但在陽地戰場上,又再次破損于紀承箭下。
重玄勝頓了會兒,回道:“不必如當年!”
重玄云波嘆息道:“甲總能修補,人卻不能。”
話語之中,有一絲哀意。
姜望不了解的是,名甲負岳,曾是重玄勝父親重玄浮圖的甲。隨著他血戰而死,這甲亦碎在戰場。
后來經過修補,也再不復當年。此甲作為遺物留給了重玄勝,重玄勝又將它交給十四。
“爺爺。”重玄勝說:“若不能補,便不必補。甲也是,人也是!”
重玄云波希望兒孫滿堂,一團和氣,這怎麼可能?
他這樣希望,但也知道并不現實。
因此嘆息一聲,轉說道:“我知你恨姜無量,但他已經囚居十九年,你實不必再刺一刀,斷絕他此生余望。”
姜無量囚居之所,名為青石宮。
此宮名大有講究。
且不論石玉之說,便說一個“青”字。
太子一般住東宮,而東方屬木,主青色,青宮往往喻指東宮。
齊君固然對皇長子厭棄已深,但心底未嘗沒有一絲不曾明言的期許。那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兒子,陪他經歷過艱難歲月。
而重玄勝這一次借許放之死,制裁聚寶商會的同時,也給了姜無量重重一擊,將他往深淵之中再打落。
只是為什麼說重玄勝恨姜無量?
他為什麼恨廢太子?
姜望沉默在一旁,意識到,接下來他將要聽到重玄家、乃至齊國的一段塵封往事。
===第三十九章 重玄浮圖===
“世間可憐人,豈獨姜無量?”
重玄勝說道:“許放生不如死十八年,我也兩歲就成了孤兒!”
“爺爺不知是不是太老了,近些年回首往事,竟覺世事無常,皆可原諒。”
重玄云波表情柔和了些,緩聲說道:“當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姜無量。
畢竟,你父親死的時候,他已囚在青石宮。是明圖自己求仁得仁。”
重玄浮圖是其人后來自改的名字,最早的本名就是重玄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