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瞧了許象乾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劉老院長會幫你貼錢麼?可別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
許象乾回以一個放心的眼神,并道:“我過得拮據他不管,書院的名聲他肯定要管的。”
這話倒也沒錯。
只是當時在書院里,許象乾說錢的事他輕松擺平,沒想到是這麼擺平!
先試圖賒欠,賒不住了,便轉嫁回青崖別院。這下子他未來幾十年的束脩,劉老院長是不支取也得支取了。
趁著老張去找人抬棺的時候,許象乾又走到外間,準確的說,是隔壁的紙人鋪。
“老板,來兩個紙人。要漂亮的!”
這家店倒沒有用黑簾遮,大概紙人也要明光照得好看一些。
坐在店里的,是一個表情木訥的中年男人。
他坐著一張條凳,手里熟練地忙活著,聞言也不抬頭,只道:“都在這擺著了,您瞧著哪個漂亮,便自取。”
“咳,咳!”許象乾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陣,咳了幾聲,引起中年男人的注意,才道:“我便自取了啊,錢回頭給你。”
出乎意料的是,中年男人扎著紙人,只回了一聲:“行。”
姜望站在棺材鋪的門口,往這邊瞧了一眼,覺得這人實在不像做生意的樣子。當然他的注意力,更多在那個已經在街上來回六趟了的貨郎身上。
他從霞山別府出來,到青崖別院,再到小連橋,已經見過這人不下十次。換過不同裝扮行頭,就那雙破了一道淺斜口的靴子始終沒變對于有心觀察的人來說,這已經足夠顯眼。
扎紙人的鋪子門口,人家不計較他會不會賴賬,許象乾反倒來勁了:“你不問問我是誰,住哪兒,賴賬了怎麼辦,回頭怎麼找我要錢?”
中年男人忙活的手頓了頓,抬起頭來瞧了許象乾一眼,尤其在他那奇高的額頭上停頓了幾息,才樸實地道:“您一看就是體面人,不能昧了我這點錢。”
“也是。”許象乾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那再賒兩個吧,湊兩對兒。我那本家吃了不少苦,好歹到了那邊得熱鬧些。”
“這”扎紙人的中年男人就算再不會做生意,也該覺得為難了。
“哎呀安心,你看我一表人才的,豈會欺騙于你?”許象乾寬慰道:“以后我常來,多照顧你生意!”
表情木訥的中年男人瞧了瞧他,欲言又止。
但那眼神分明有些懷疑。
我這生意是能常來的嗎?
===第六十二章 麻雀(先更后改)===
注意到紙人鋪老板的遲疑,許象乾故技重施:“實在不行的話,你回頭跟老張一起,去青崖別院要錢,讓他給你捎帶也行!”
恰巧這時候老張也帶著兩個年輕漢子回來了,聽了個邊角,便幫聲道:“這是書院的先生呢,那有什麼不好相信的?”
姜望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這人聲音陰陰冷冷,內里倒是個心腸熱的。
紙人鋪的中年男人便只應了一聲:“那行。”
便又低頭去忙活他的紙人去了,瞧起來倒是熟練。
這邊棺材鋪的老張又對許象乾道:“許先生,我找的這兩個,可都是肯賣力氣的好后生。您看可用嗎?”
許象乾大手一揮:“就他們了!”
順便不忘補充道:“一事不煩二主,他們的工錢,你也一并去青崖別院討要。”
“好好。”老張連連答應。
兩個年輕后生確也都壯實,深秋時節,都只著單衣,身上的腱子肉十分明朗。
一口棺材兩頭扛著,腳下輕松得很。
倒不是說區區一個棺材,許象乾或者姜望自己扛不起,又或者是養尊處優,非得請人來伺候。
而是,請人抬棺,本就是入殮禮儀中的一步。這已是盡量簡略后的結果。
本來下葬的時候,抬棺者是需要八個人的,這八個人還須得是族中威望高、能夠服眾的,稱為“八抬”。
但許放血親一個都沒了,他的老家在辛明郡松城那些因為“閉戶金”眼睜睜看著許放家人死絕的“鄉親們”,若找他們來抬棺,只怕許放的尸體能夠從棺材里氣得爬出來。
兩個后生抬棺走在后面,許象乾一手兩個,舉著四個紙人在前頭開路。
按照完整的入殮禮儀來說,除八抬之外,還得有舉白幡的、開道的、送紙人的、撒紙錢的
后面這些,許象乾一人兼了。
與許放并不沾親帶故。這事既不好看,也有些晦氣。以青崖書院弟子的身份來說,更有些“屈尊”。尤見可貴。
姜望在后面跟著,他現在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能夠代表重玄勝,隨行吊唁便是極限,也能夠被理解。畢竟許放是個值得敬佩的人,而且切實上幫助到了重玄勝,如果重玄勝這邊全然無動于衷,又有些過于刻意。
但扶棺之類更近一步的事情,也是不宜做的。
這其間需要把握一個關乎人心考量的尺度。
棺材鋪的老張也隨行在側,這棺木剛抬出鋪子,他就關了門,急著上青崖別院討錢呢,面上再怎麼相信,心里也火急火燎的。
只是順一截路,要到前面的街口才分開走。
姜望漫無目的地左右看了看,果然又瞧到了目標,但只一掠而過,并不驚動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