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夫上前就是一腳將他踹翻:“老子也是你有資格招呼的?”
“是是是。”油光公子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小人無禮,小人無禮!”
他有幸見過這人,知道什麼潑皮三、混山虎、黃老七,在此人面前,連坐著的資格都沒有。
而挑夫本人,心中也惱恨已極,因為知道身份已經不可能隱藏。冷眼掃了掃他身后的那群人:“趕馬山是抬死人的地方,你坐得倒是像模像樣,著急被抬?”
油光公子一下子又跪了下去,磕頭道:“不敢,不敢。”
挑夫又是一腳蹬開他,罵道:“滾!”
這油光公子一聲都不敢吭,灰溜溜地從許放的靈柩旁繞過,然后便趴在地上,真的往山下“滾”了起來。
他一起的那群人更是無人敢說話,什麼白幡、孝燈、香亭全都收攏起來。個個夾著尾巴從側邊往山下去了。
挑夫回過身,正好看到姜望臉上帶笑。
那笑容十分可惡。
“我改變主意了,你可以走了。”
姜望說:“我也不問你叫什麼名字。但是你應該清楚,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在我和重玄勝這里,已經不再是秘密。”
挑夫看了他片刻,終究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
===第六十五章 鄭商鳴===
從這日起,臨淄市井有了一個新的傳說。
趕馬山乃是絕佳的風水寶地,有兩個大人物將家人埋在此地。
那兩個大人物。
其中一個,摧城侯府的李龍川,是他的好哥們。博望侯府的重玄勝,求著和他交朋友。晏相的嫡親孫子,總給他買單結賬
而另一個,都城巡檢府的鄭商鳴鄭公子,都只能給他做個小跟班,鞍前馬后!
簡直恐怖如斯。
時人稱之為,趕馬山雙驕。
趕馬山此后一墳難求。
當然,這是后話。
且說在趕馬山上,稍歇了一場小風波的“趕馬山雙驕”,繼續往山上走。
兩個抬棺的后生愈發精神起來,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
姜望索性走在許象乾旁邊,跟著他開道。
“你不問我剛才那個人是誰?”
許象乾撇了撇嘴。十分的坦然,非常的無所謂:“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姜望對他有些另眼相看了:“我以為你會刨根究底,看來你也沒那麼無聊。”
許象乾呵呵一笑:“我又看到他的長相,又知他姓鄭,他看起來在臨淄還有幾分面子。我回去問一下李龍川,不就清清楚楚了?何必在這里受制于你?”
姜望:
許放的入殮儀式十分簡略,墓地是早就定好的,墓坑也早就挖好。抬棺人將棺材落下,許象乾作為出面主持喪事的人,抓了兩把土灑進墓坑,便算完成了儀式。
之后就直接將土填滿。
無論生前如何,死后都只黃土一坯。
生與死,枯與榮。
墳墓前豎著一塊空白墓碑,光禿禿的,有些孤獨。
許象乾道:“我想了很久也不知如何作銘,所以空在了這里。你有什麼想法?”
這的確是一件為難的事情。關于許放,有很多事情不能寫。而不寫那些事情,他就一點也不完整。
姜望想了想,說:“寫許放二字即可。”
他的名字即是他的一生,再也不需別的注解了。
許象乾略一咂摸,便是點頭。然后半蹲下來,以指為筆,在空白墓碑上筆走龍蛇,寫下許放之名。
比起在青崖別院墻上亂涂,這兩個字倒寫得四平八穩,有股子正氣。
姜望手指一搓,火焰開始搖曳。
四個紙人和許多紙錢一起,焚燒在墳前。
成青煙,成黑灰。
鄭商鳴裹著一身冷汗離開了趕馬山,念及之前的交鋒,愈是后怕,愈是憤怒。
齊國最精銳的部隊號為九卒,除天覆軍外,剩下八卒輪戍臨淄。
今年便輪到斬雨軍。
他隱瞞身份,服役于斬雨軍,從一個小卒做起,如今也將將到了隊正的位置,手下管著百人。
軍中也有些蠅營狗茍的糟心事,隱藏身份就意味著這些沒法避免。
就比如那個一直看他不順眼的都統,變著法的找茬,他是忍了又再忍。
當然因為心中有底氣,也從未低過頭。
不然以他的實力,也不至于現在還只是一個隊正。被上頭那個都統摁得死死的。
這一次本要休假回家,但副都統臨時發布任務,讓他跟蹤調查齊陽戰場上的功臣,青羊鎮男姜望。
姜望并非齊人,受到猜疑也是很合邏輯的事情。
他接到任務的時候,即便不是斥候出身也并不擅長跟蹤,但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又一次的被針對罷了。
與姜望真正交過手,真切感受著有被殺死的可能后,他才真正有了觸動。
姜望提到王夷吾提到重玄遵,他都并不反駁,其實也是為了隱藏自己,誤導姜望。此后不得已跟著姜望,也一直在思考脫身之法。至于后來被趕馬山上那個地痞叫破身份,就是一場非常難看的意外了。
但這會冷靜下來復盤,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重玄遵和重玄勝之爭他也有所耳聞,但并不很關心,因為無論哪邊都與他扯不上關系。
然而此次任務實在蹊蹺。
斬雨軍雖有衛戍都城的責任,但有必要自主對姜望展開調查嗎?這些事情,齊庭難道在冊封之前沒有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