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也一定會鬧到姜夢熊那里去。
說到底,鄭商鳴大鬧元帥府是事實。而他通過斬雨軍雷都統,調動鄭商鳴去跟蹤姜望,整個過程都是合規合矩的。
即使真鬧大了,這官司也且有得打。
北衙都尉雖然是臨淄實權人物,大元帥府倒也根本不虛。不然他們也不能有直接扣押鄭商鳴的預案,究其本質,還是沒有太把鄭世當回事。
鄭世統領北衙這麼多年,當然不會看不到這種輕視。
但他也不跟小輩翻臉,只點點頭:“好!大元帥府的威風,本尉見識到了!”
他轉身瞧了鄭商鳴一眼,冷道:“還不走?”
鄭商鳴不發一言,低頭跟在他身后。
離開鎮國大元帥府所在的街道,鄭商鳴就停下了步子,不肯再走。
但他又只是定在那里,并沒有直接離開。他的兩個腳尖,朝著兩條不同的街道,顯然心里也很迷茫,不知該去哪里。
只不過是本能的驕傲,讓他不想在遇挫之后立即重歸父親羽翼之下。
說是拉不下臉也好,說是別扭的臭德性也好。
作為過來人,鄭世很清楚。
這是兒子第一次被現實敲碎的時候,也是他長大的時候。
鄭世回過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和緩:“跟我回去吧,軍中也不是凈土。生來家世如何,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但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有很多。”
他忽然發現,兒子竟已這麼高大,是個男人了。而他好像從來沒有跟兒子說過這些心底的話,好像從來只把他當一個叛逆的小孩子看。
時間太匆忙了。
“你娘走得早,我忙于公務,生活上對你有所疏忽。你自小對我有怨言,不想依靠我,我能理解。”
“你覺得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這很有心氣,這很好。我很歡喜。”
“但是,商鳴。我白手起家,憑自己打下一番事業。不是為了讓我的兒子效仿我。而是為了讓我的兒子起家時,不必像我當初那麼難,那麼辛苦。你能明白嗎?”
鄭世說著說著,終究所有的情緒,化作一聲嘆:“做我鄭世的兒子,不丟人。”
鄭商鳴低著頭,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的肩膀,漸漸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
鎮國大元帥府門前發生的這一切,明面上連一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當然實際上偷偷盯著的眼睛絕對不少。
瞧著這一對父子離去。
連牧的心情蒙上了一道陰影,但他依然不見失落,說話也極有條理:“以鄭商鳴的性格,絕不會通知他爹。如果這種時候都要通知他爹,那他以前獨自努力的一切,都算什麼?這是在否定他自己。”
“不靠他爹?”王夷吾冷淡道:“如果他爹不是鄭世,被我擺弄也就擺弄了,還敢找上門來?”
這話說得很殘酷,但也很現實。
如果沒有鄭世,鄭商鳴今天找上門來,就是一個死。
當然,如果沒有鄭世。王夷吾也根本懶得擺弄鄭商鳴。
“所以我說,他活得很別扭,很矛盾。”
連牧強調了一遍。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鄭世是怎麼知道的?還親自趕了過來。”
王夷吾很不滿意。
但凡剛剛巡檢府換另一個人來,但凡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他就絕不會讓鄭商鳴離開。
因為這意味著本次計劃的徹底失敗。
他非常不喜歡失敗。
===第七十章 機變===
時間回到半天之前。
許放的尸骨總算入土,是不是“為安”且不知,但姜望的心事,的確是放下了一些。
因果、報應、業力如是種種,說的都是修行者與人世的糾纏。這是從出生到死去都避不開的事情。
很多隱世遁修的修行者,就是為了擺脫這些,寧可選擇獨自苦修。
但修行一道,資源不可或缺,修行資源,卻是一定要入世求得。所以遁世隱修者,除開那些已經擺脫資源外物的高人,終歸是少數了。
有一位貫通儒道,學識淵博又極擅卦算的前賢曾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描述的就是修行者入世的一大境界。
世間之事,不論怎樣艱難困苦,無非都是如此,盡力而后能無愧。
以這樣的境界入世修行,便能夠守住本心。
抬棺的后生恭恭敬敬地告辭離去了,辛苦一天的工錢,許象乾讓他們找棺材鋪老張一并支取,
瞧著他們各種仰望的眼神,姜望就知道,他們一定想不到,他們這趟抬棺的工錢,其實岌岌可危完全取決于青崖別院老院長的心情。
姜望很是嫌棄地瞧著許象乾道:“許兄,就此別過吧。”
“別啊。”許象乾亦步亦趨地道:“咱們趕馬山雙驕今日初顯威風,難道不應該去慶祝一下嗎?那什麼三分香氣樓還不錯,在很多國家都有分樓呢”
他也知道姜望不如晏撫豪綽,故而還主動下調了檔次。
姜望嘆了口氣:“我實在是沒什麼心情的你請客嗎?”
“啊哈哈。請客什麼的,到時候嗯吶,好說,好說。”關鍵的地方,許象乾一含糊就過去了。
總歸到時候結賬,他是掏不出錢來的。姜望總不好意思陪著一起尷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