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戲本”,也是這出戲里,他無法逾越的藩籬。
入邪狀態的尹觀,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絕望為何。
任何人的心情都與他無關。
他已經不是他,而是所有詛咒的聚合,是惡念的載體。
或許唯有瘋狂攻擊岳冷,才算是唯一能說明這具肉體本來身份的地方。
入邪尹觀每一次撲擊都傾盡全力,始終暴烈、兇狠。
但也不可避免的越來越弱。
再怎麼傾盡全力,可以調度的力量也越來越少。再怎麼兇暴無畏,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凝聚法家威嚴的殺威棒,打得尹觀遍體鱗傷。連骨頭都斷了不知道多少根。只是被那種混亂而瘋狂的力量所驅動,才還能夠始終保持戰斗的姿態。
那籠罩身周的綠焰,逐漸凋零。
一朵接一朵的潰散,化作點點綠光墜落。
而岳冷的攻勢卻越來越凌厲,越來越放開,越來越無所顧忌。因為能夠讓他忌憚的事物,也一直只有那綠焰而已。
首先發現變化的是姜望。
岳冷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綠焰之上,只等綠焰全部凋零,就要一擊殺死尹觀。
但姜望卻一直注意著尹觀的表情。
那一直變幻著的無數種痛苦表情,代表著無數痛苦的意志。
詛咒首先是因為恨。
尹觀徹底的接納了龐雜的咒術力量,那些痛苦也必須為他所承受。
但是隨著綠焰逐漸被打落,他的表情變幻也越來越慢,越來越少。
他的身體越來越糟糕,越來越靠近死亡,他眼睛里的綠色也越來越淡去。
看起來好像是生命衰敗,咒術力量逐漸崩解的正常反應。
他逐漸死亡,作為一個超凡修士,理所當然的,在死亡之前,他逐漸“平凡”。
姜望莫名想起第一次看到尹觀時的場景。
那時他作為一名“叛逃者”橫空出世,以拳對拳,直接在下城二十七城外硬捍佑國負碑軍統帥鄭朝陽。
一戰成名,也讓姜望倍感驚艷。
而今天,隨著綠焰凋落,他仿佛見證了一段精彩故事的終結。
這是一個超凡強者死亡的過程,是一名天才修士凋零的經歷。
花開終究有敗時。
姜望在心里嘆息。
但在某一個瞬間,尹觀臉上的那些掙扎痛苦消失了,那些屬于世上無數詛咒者的惡念失去了載體,只剩下冷靜一種孤獨審視痛苦的冷靜。
那種冷靜極具力量。
何為詛咒?
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卻無力。
滿心冤屈無解,一世煎熬無門。
只能祈求鬼神,降禍于所恨之人。
詛咒是一種怨毒的力量。
亙古以來,沒有人將這種力量開發到如此地步。
尹觀掌握著那龐大的咒術力量,也不得不面對無數詛咒者的惡念侵襲。
有遭遇不公,有報官無門,有妻離子散,有滿門絕滅有世上無數的痛苦,無數的煎熬。
尹觀他負罪而行。
他經歷過一切,忍受過一切,最終選擇面對一切。
他的意志回歸!
而岳冷的感受更為直觀。
因為剩下的那幾朵綠焰,忽然消失。
不是被他打散,而是自行化去。
尹觀那雙妖異陰邪的綠色瞳孔,也已經退回黑色。
這種黑色,是在無邊痛苦中冷靜自視的幽黑。
岳冷感覺得到,秦廣王那本來已經瀕臨毀滅的身體,忽然間開始煥發生機,并且很快生機勃來。
其人的肉身開始“穩固”,是接天連地的那種穩固。
其人的血液開始“厚重”,是追往溯來的那種厚重。
是空間,是歷史,是生命本能的感動。
天地之間,仿佛有一種浩大的震顫在發生。
那是一種無言的宣告。
是道的宣告。
“我如神臨!”
===第三十九章 戲終===
姜望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尹觀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絕境?為什麼要“找死”?
想來想去,也只找到這一個理由。
那天尹觀跟他說“我過早兌現潛力。按部就班的話,難見神臨。”
尹觀這樣的人,怎甘心止步于神臨之前?
所以他在逼自己。
他故意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沒有準備任何后手,就直接的挑戰神臨,與岳冷交鋒!
就是要在生死之中,反復逼迫自己的極限,看到自己的路!
這個過程危險之極,因為岳冷不是他的師長親朋,絕不可能對他手下留情。他面臨的是真正的生死危機。這是在懸崖邊上的極限沖刺,只要一次失敗,立刻就墜落無盡深淵。
姜望一度以為尹觀已經失敗了。
但此時,他如神祇臨世!
天邊日光不及他耀眼,萬里河山他昂然傲立。
他一把抓住砸落的殺威棒,與難掩驚怒的岳冷對視。
“打夠了嗎,岳捕頭?”
直到秦廣王成就神臨的此刻,岳冷才明白,在這場戰斗中,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在之前的戰斗中,尹觀持續爆發最強狀態,看似是在岳冷的逼迫下入邪,其實這一切,卻一直是他自己的選擇。
在入邪的時候,他封閉五感七識,任由身體被咒術力量所侵蝕,任由那龐雜的惡念主導身體。
唯獨以莫大的意志力,刻印下一個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