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我觀世院行事嚴苛,歷任觀世院首座本性苛刻。我觀世院兼掌監察、戒律,我們不維護規矩,誰來維護規矩?”
苦諦也不掩飾情緒了,直接說道:“職責所在,還請禪師不要再插手。”
止惡禪師看起來倒是比苦命等人年輕得多,只有四十余歲的樣子。說明他應該就是在這個年紀范圍成就的神臨,就此不再衰老。
只是面相實在有些兇惡,不太像個佛門中人。
面對苦諦的不滿,他眉骨跳了挑,很顯兇惡,但聲音里其實并無怒氣:“便是按山門規矩,也不應再去找觀衍。他已經不欠懸空寺了。”
尊師重道,尊重長輩是應該的,但恪盡職守,維護規矩,同樣是應該的。
而二者之間苦諦的選擇很明確,他毫無退讓,甚至很有些鋒芒畢露地道:“閉關經年,您大概已經不記得山門規矩。”
整個懸空寺中,觀世院首座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凡事只認規矩。除了胡攪蠻纏的苦覺和尚,沒人能讓他偃旗息鼓。
止惡禪師是前輩高僧,苦諦也是一院首座,若真鬧出什麼大矛盾來,對懸空寺當然不是好事。
倒是方丈苦命忽有所感,出聲問道:“您之前說五百年教化之功,是指”
“你們還沒有發現嗎?”止惡禪師嘆了口氣:“看看定余塔吧。”
苦諦這才把目光轉向定余塔,這一看,霎時吃了一驚。
先時出于對圓寂高僧們的尊重,他們并未洞察石塔內部。
此時在止惡禪師的提醒下往里看,頓時就發現,那定余塔中,除了原本的定余法師金身之外,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尊小些的金身!
音容仿佛,栩栩如生,金光流轉,莊嚴肅穆。
這座石塔,儼然成為了雙金身塔。
“是止相。”
止惡禪師的聲音幽幽響起:“這金身所聚,是教化之功,德中之德。又在今日豎起,除了觀衍,還能有誰?這五百年來他做了什麼,從這金身就可見一斑。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呢?”
“他用他的功德,為他師父塑了金身。為我懸空寺留下一座金身,他于懸空寺,又哪還有虧欠呢?”
此生終不成佛,此生終不成佛。
苦命在心里把這句話念了兩遍。很多人說我不成佛了,我不做這件事了,其實本來做不到。但從這份功德來看,觀衍是真的有機會成佛啊,他也是真的放棄了。
唯獨這種割舍,才真正叫人感受到分量。
“南無釋迦摩尼佛。”苦諦雙掌合十,口誦佛號:“是苦諦不察,險些冤屈大德。愿面壁一月,以報此業。”
他對觀衍沒有個人的好惡,維護規矩很強硬,但知道自己錯了,也不矯飾,立刻就認。
“善哉!”
聲音渺渺,止惡禪師的身影已經消失。
“沒想到他老人家還活著!”
止惡禪師一走,苦病就迫不及待地講起了“悄悄話”。
當然那音量仍如敲鐘一般。
止惡禪師是他非常崇敬的前輩高僧,“止惡”二字的赫赫威名,可不是說出來的,是打出來的!對他這等信奉“拳頭所至即佛理所達”的和尚來說,止惡禪師簡直金光萬丈。所以哪怕他自己也年紀一大把了,還是忍不住激動非常。
苦命愁眉苦臉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人家說不定還沒走遠,你能不能小聲點?
多年師兄弟的默契讓苦病一臉委屈我已經小聲了啊。
懸空寺山門外,苦覺老僧亦步亦趨地跟著姜望,貌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剛才燒僧衣的手法挺漂亮的。”
姜望的反應很平淡:“過獎。”
這個回答明顯無法搔到苦覺的癢處。
他眨了眨眼睛,換了一個角度:“焰花這門道術吧,其實我也挺熟悉,說不能能給你指點指點。對了,你跟誰學的?”
姜望不動聲色:“如此精彩的火行低階道術,很多地方都破解了吧?”
“嘖嘖嘖,我以為你是個老實孩子。”苦覺繞到他面前,笑瞇瞇道:“你有事瞞著為師。”
“大師啊。”姜望嘆息道:“您這樣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每天應該日理萬機才對,怎麼還有空跟著我,您一點都不忙嗎?”
“我哪有事咳。”苦覺口風轉得很快:“我是挺忙的。但是咱們師徒這麼久沒見了,不能不聯絡一下感情啊。你看,你現在就跟為師生疏了!”
姜望翻了個白眼。
大師,我跟您親近過嗎?
“嗨,你不想說沒事。咱們師徒可以聊聊其它的嘛。”
苦覺嬉皮笑臉地轉移話題:“我之前跟你說苦病最討人嫌,其實他除了蠢一點、吵一點、、兇一點、丑一點,哪有苦諦討人嫌?只不過罵苦諦會被他聽到,這人心眼又小,我倒是不擔心別的,他拿我沒辦法,就是擔心他針對我的寶貝徒弟”
他說著還瞥了姜望一眼,強行賣好:“也就是你了。”
姜望不為所動。
苦覺老僧毫無氣餒,繼續絮叨:“誰知道我不罵他,他還是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嘿!早知道就罵他!”
姜望默默觀察路線,思考如何才能迅速擺脫這老和尚。
“怎麼樣?”苦覺老僧還調皮的用肩膀撞了撞姜望,把猝不及防的姜望撞了個趔趄:“剛才在寺里,師父威風不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