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驕傲,從來不肯低頭。我怕我走之后,高羨容不下他”
“但是怎麼辦呢?”
“終有此日”
“唉。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死亡是唯一的公平,對吧?”
“婉溪,為兄也不知道,自己是自私多一點,還是對你的疼愛多一點。這麼些年來,或許你也很痛苦吧?”
“等我走的時候,就帶你一起。”
“那一天很快了很快了”
“還記得水萍花嗎?它開滿水面的那一天,漂泊已至盡路。”
宋橫江慢慢地說著,東一句,西一句,說得七零八碎。像所有跟自己親近之人對話的老人那樣。
總是不厭其煩的分享瑣碎。
但姜望已經沒有辦法再細細分辨宋橫江那些絮語里的信息,因為有一件更現實更恐怖的事情已經擺在了面前尹觀在匿衣上施術的時候,是不可能投入太多力量的,因此布置的手段有一定時限。而從那處無名青山,一路至此,時間已經快到了!
尹觀加持于匿衣上的三次手段,一次在九江玄甲看杜野虎的時候用掉,一次用在殺董阿的時候,現在這已經是最后一次。
匿衣的隱蔽效果,在面對神臨境修士的時候,幾乎無用。一旦匿衣上尹觀留下的手段失效,他將等同于裸站在宋橫江面前。
那就是一個死。
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此次隱蔽所剩時間已經極其有限,而宋橫江還在那里絮語。
那慢吞吞的話語,聽起來竟像是送葬的禮聲無可挽回地迫近!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何勞相請===
姜望咬了咬牙,正要試著悄悄離開。誠然一旦移動,就會暴露氣息,但再等下去必死無疑。
他也只能行此一搏,就賭宋橫江沉浸在緬懷之中,會忽視掉他。
但就在此刻,里間洞窟中,絮叨的聲音忽然停住。
隨即一股極其可怕的氣勢爆發。
里間洞窟里的垂暮老人,立刻變成了一位恐怖強者。
姜望心臟劇烈跳起,幾乎下意識地就要逃遁,但理智尚在,牢牢控制住了肢體,讓自己一動不動。
清江水君這樣的強者,若要對付他,不需擺出如此架勢。
而他的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那股氣勢一閃而逝,宋橫江已經消失在洞窟里。
快要飛到祁昌山脈的時候,杜如晦的身影驟然停住。
那縷氣息一直是隱隱約約,時有時無,所以他也只是追逐一個大概的方向。但是距離之前的氣息消失,已經很久沒有再感應到。
天息決失去回應。
但兇手一定存在過,還能發生變化,恰恰說明沒有逃得太遠。
杜如晦一腳踏出,已至莊、成兩國邊界,默默感受一陣。在成國邊防大將硬著頭皮升空前來之前,腳步一轉,又到了莊、陌兩國邊界然后是不贖城。
他這樣的強者穿行四境,激起的反應絡繹不絕,但他自己卻全然不在意。
莊國挾新勝雍國之威,在四境做一些威懾是完全可行、并且很應該去做的。
在整個莊國范圍內快速移動,杜如晦認真搜尋著那一縷消失的氣息,但沒有再找到。
停在空中靜默一陣。
他一轉身,踏回了那無名青山。強橫的靈識傾瀉而下,將這座小山鋪滿。
而后目光一轉,已經投向八百里浩蕩清江。
一步跨去,已至水府門前。
整個清江都似乎輕輕搖晃了一下,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清江水君宋橫江踏出宮門外:“貴客何故臨門!”
“水君大人,久疏問候!”
見得宋橫江出現,杜如晦立即低頭一禮,姿態做得十足。
宋橫江與莊承乾當年是八拜之交,按照立國時雙方約定的盟約,清江水君與莊君也應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只是如今的莊國,除了杜如晦之外,大概沒有誰會再把宋橫江當國君一級的人物應對。
去年清河郡緝刑司的司首季玄,都敢在清江悍然出手。
是宋橫江強勢回應,逼他自掌其臉,正是為了鞏固威嚴。
但隨著莊高羨登臨洞真,在楓林死域立下生靈碑,轉頭親自拜訪水府之后,一切已經轉變。
清江水面之上,不再是清江水族自治之所,人族的商船戰船也都是來去自如。
以往宋橫江統轄八百里清江,影響力覆蓋清江兩岸。現在清江水族不得不承認,莊君莊高羨對八百里清江的主權擁有,更在宋橫江之上。
實際上,在很多人眼中,宋橫江這清江水君,已經是與清河郡守差不多級別的存在了,地位一降再降。
這一次莊高羨傾國而戰,清江水族亦精兵盡出,聯手洛國水軍,戰北宮玉于瀾河,也是明證。
而杜如晦堂堂國相,頂級神臨修士,莊雍國戰的最大功臣,挾此次大勝雍國之威,卻無半點趾高氣昂,仍然對宋橫江畢恭畢敬。
端的是無理可挑。
但宋橫江自己非常清楚,杜如晦的禮貌,純粹是一種修養,是一種在國相位置上對自身的嚴格要求。
他若真的尊重宋橫江,就不會不宣而來,直接動用神通,一腳踏在清江水府門前!
像他們這種級別的人物會晤,斷沒有不事先知會,而選擇突然出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