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爭斗激烈的通天宮之外,在空無他人的水底魔窟中。
不知道何時,姜望的身體已經跌跌撞撞,走進了左側里窟,停在那只琉璃棺前。
而姜望的手,握著長相思。長相思的劍尖,正懸停在宋婉溪的眉心!
此時姜魘還未結束通天宮里的爭斗,也就未完成對整具肉身的占有。肉身的控制權,還在姜望手中,盡管此時他的神魂已經岌岌可危。
姜魘又是消滅心魔,又是隔絕靈空殿,又是防備姜望的反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通天宮中,所以竟然沒有察覺肉身的行動。
在他看來,作為絕對弱勢的一方,姜望更不可能有余力關注通天宮之外才是。
但姜望再一次帶給他意外。
在此時此刻,姜魘立刻就想起來,姜望切割神魂本源,劇痛自內而外蔓延的瞬間。
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姜望借著痛苦分出了部分心力,操縱著肉身行動。
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力!
“做個交易,怎麼樣?”
他聽到面前的姜望這樣說。
那算是強大但在他面前完全不夠看的神魂本源,此刻竟然有些耀眼的感覺。
“你說什麼來著?”姜魘非常難得的笑了,笑聲透過冥燭傳出,有一種森冷感覺:“不會用要挾弱者的手段來保全自身?記得嗎?”
姜望定定地注視著冥燭,不敢也不肯有絲毫放松:“她可不弱。有真魔之姿,你說的,你記得嗎?”
“我們本為一體,姜望,問問你自己,你難道會在乎一頭魔?你用魔來威脅我,是不是有點太可笑?”
“放過那些無聊的廢話,怎麼樣?”姜望冷聲道:“如果真可笑的話,你已經殺了我,不是嗎?”
“或許我只是想聽聽你說什麼。畢竟我們也相處了這麼久。難免有感情存在。而且我們同源而生,對于你的痛苦悲傷,我亦感同身受。”姜魘緩緩說道:“其實你不用這麼抗拒,換我來主導這具身體,只是我們的一種新生。更強大、更完美的新生。”
“什麼本為一體,你就是我。不必再說了吧!”
姜望動了動長劍,示意姜魘松手:“不過有一點你說得沒錯,我們相處了這麼久。所以你是了解我的,對嗎?你知道的,在你消滅我的神魂本源之前,我的劍一定能刺穿她的眉心。”
姜魘的聲音沉默一陣,青煙之手竟然真的松開了:“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什麼。我低估了你的智慧嗎,姜望?”
“我承認你很有智慧,在青羊鎮被我發現后能立刻編出一套近乎完美的謊言。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也真的以為,你就是我,是我被沾染后的負面。但我們相處太久,經歷了太多,你就算掩飾得再完美,也不可能避過所有細節。”
姜魘當然知道這一點,這也是他后來盡量避免與姜望交流的原因。但大概是聰明人的通病,他忍不住仍然問道:“比如說?”
“比如在看到秋殺軍戰場沖殺的時候,你感嘆了一聲這就是齊九卒啊,我當時問你,怎麼白骨尊神連齊九卒也知道,你說想要成就現世神祇,開啟白骨時代,怎麼可能不關注當世強國?”
姜望說道:“但事實上是,白骨邪神已經完全不了解齊國了。祂甚至連兇屠都不知道,才會被斬碎在兩軍陣前。所以,你在說謊。
你對齊國的了解,根本不是通過白骨尊神得來,你也根本不是我。那你是誰呢?”
姜魘搜撿記憶,尋回當時那一幕,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我說的話你竟然復述得一字不差,看來對我的提防非是一朝一夕。”
黑衣心魔已經被消滅,纏星之蟒重新委頓在地。這大概是修行者歷史上最可憐的心魔,從誕生到成長再到消亡,都是別人的棋子。從頭到尾,沒有半點機會。
姜望認真說道:“我自問不會比你更有智慧,只有多下一些苦功夫。只有更小心,更警惕。”
“所以你覺得我是誰?”姜魘又問。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誰,直到這一次”
姜望握著劍靈顯化長劍,一邊慢慢拉開距離,一邊說道:“你對清江水府太了解了。了解到就像在這里生活過。我想,水底魔窟這樣的地方,哪怕是在清江水族中,也沒有幾個知情者吧?”
“我知道這很有可能導致我暴露。但為了救你,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姜魘的聲音回道:“我以為你的精神被壓制,或許會忽略過去。終是大意了。”
或許不是大意,只是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吧?姜望在心中想著。
但他只是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
“是什麼?”姜魘也很配合。
“看到宋婉溪的時候,我心中涌現一種巨大的悲傷。我又不認識她,那悲傷只能來自于你。這種悲傷沉痛到就連冥燭都無法屏蔽,感染到我。”
“呵呵呵呵呵。”姜魘輕笑了一陣,聲音里帶著一種略顯凄涼的諷刺:“我這樣的家伙,居然也會悲傷嗎?”
ps:
類似于第二卷第一百八十五章證明姜魘說謊的細節,其實有不少。
姜魘畢竟不是真正的姜望暗面,難免會暴露出一些矛盾點,當然都很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