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他心思深沉。
杜如晦苦笑道:“天下大潮激烈,莊國向來弱勢,不得不小心操舟。再者說,凌霄閣向秉中立之道,古來中立者,不涉、不沾、不知,是最好。”
不涉、不沾、不知,是三個遞進的要求。
不涉及事態,不沾染因果,最好連事情本身都一無所知,如此才能高度超然,真正中立。
葉凌霄當然不同意這個觀點。云國可以“不涉、不沾”,但不能“不知”。
自廢武功,把自己變成瞎子,唯一的結果就是任人宰割。
他尤其不滿意的是,杜如晦總能把自己擺在勢弱受苦的位置,好像天生一副受傷嘴臉。做什麼都是被逼無奈,天底下誰都在傷害他、欺侮他。
“杜國相。”葉凌霄聲音重了些:“你指點的地方,應該在莊國朝堂。”
莊國的國相,對凌霄閣的事務指指點點,已是越界之言。
杜如晦也不爭執,當即拱手道:“是我失言。還請葉閣主原諒。”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但急切的聲音遠遠響起。
“爹,你回來了!”
清麗絕倫的女子,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落進這停云榭中。
見得極具氣度的杜如晦,葉青雨輕輕行了一禮,便是見過,又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爹?”
她自然是在急切姜望的消息。
自除夕夜姜望不告而去至今,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這麼多天都沒有任何消息。
姜望就算要回齊國,也不可能不跟她說一聲。更不可能不跟安安說。一定是被什麼事情絆住,甚至是出事了。
所以她軟磨硬泡,求得葉凌霄出面尋找。又在葉凌霄回來之后,第一時間找來。
葉凌霄看了她一眼,柔聲道:“坐。”
只說這一個字,說明此刻不方便說姜望的事情。
葉青雨也就按捺住,同時捏了捏姜安安的小手。
姜安安非常懂事,雖然心中牽掛哥哥,但并不吵鬧。只默默地跟著葉青雨,美麗的大眼睛里淚痕宛然,卻一聲不吭。
“青雨也這般大了,出落得如畫中人,飄飄如仙。真有令慈當年風姿。”
杜如晦當然知道,眼前這女子,就是葉凌霄的愛女葉青雨。
但他知曉葉凌霄的性格,涉及葉青雨的母親,其人極易吃味。因而贊嘆了幾句,便目光一轉,落在她牽著的小女孩身上:“這女娃娃是?”
“她叫姜安安,是我新收的親傳弟子,開脈未久。”葉凌霄出聲說。
杜如晦仍然看著姜安安,表情和善:“女娃娃,你好像很難過。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也許我可以幫到你。”
姜安安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只是往葉青雨身后躲了躲。她向來是有些認生的,哪怕這老人看起來好像很慈祥。
葉凌霄笑了起來:“安安真聰明,咱們要對壞人保持警惕。”
姜安安和那天在祁昌山脈見到的少年,眉眼之間是有些聯系的。杜如晦很顯然看出來了一些什麼。
但葉凌霄從一開始就沒有阻止葉青雨帶著小安安過來,自然也有他的理由。
他正是要讓杜如晦看出來,他同時要告訴杜如晦,姜安安是凌霄閣的親傳弟子,凌霄閣會毋庸置疑的站在姜安安身后。
姜望他不管,但姜安安,莊高羨杜如晦君臣須得放亮招子!
放任莊高羨去追殺姜望,是他給莊國君臣的面子。而現在保姜安安平安無事,是莊國君臣必須給他的面子。
以杜如晦的智慧,當然聽得懂這弦外之音。
他只是放下茶盞,笑意溫和:“興起而來,當興盡而去。今番良晤已盡,那麼杜某不再叨擾。”
平靜水面下的暗涌,往往更加兇險。
葉凌霄只道
“此去山高水長,還請慢行!”
===第九章 無以言說===
“爹?”
杜如晦離去之后,葉青雨緊張地看向葉凌霄。
葉凌霄和杜如晦的對話,實質性都在暗底。冰雪聰明如她,已經看出了不對。
杜如晦關注姜安安,只可能與姜望有關。
而姜望與莊庭之間的仇恨自不必再說
姜望至今音訊全無,杜如晦又找上門來,實在讓人無法往好的方向想。
葉凌霄看著她,點了點頭。
然后摸了摸姜安安的小腦袋,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離去了。
葉青雨一下子怔在當場。
她對姜望的第一印象,是一只大腳。
那時候葉凌霄尚在閉關沖擊洞真,給了她足夠的保命手段,以小半個西境為后花園,放任她自行選擇磨練方式。
她特意離開云國,在莊國三山城接了一個懸賞。
于是人生第一次,身陷兇獸群中。
現在想來,那些兇獸并不可怕。即便是放在當時,也無法真正傷害到她。
但是少經戰斗的她,還是手忙腳亂,平日修煉得好好的道法,事到臨頭,全忘了該怎麼用。
是那個眉清目秀的持劍少年,一腳飛來,將她踢開。
留下的唯一一句話語,是“愣著干什麼!”
老實說,這句話讓她愣了很久。
從小到大,她就是天之驕女。她是凌霄閣主葉凌霄的掌上明珠,是整個云國的公主。
不出意外的話,凌霄閣是她的,云國也是她的。
她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擁有一切。
她并不熱衷于戰斗,修習道法是因為有趣,她喜歡那些可愛的云獸,喜歡瑰麗玄奇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