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武倒也不懼什麼,他有今時今日之地位,是一刀一槍搏殺出來的。他所有的享受,都是應當應得。便是韓殷復生,也說不出什麼來。更別說只是一個與他同列的薛明義。
“怎麼?”焦武看著遲遲不落座的他:“薛侯有何指教?”
“怎敢?”薛明義回過頭來,笑道:“薛某只是覺得,身入貴室,盛景此般,某兩手空空,實在有些寒磣了。”
“你是貴人,來即貴客,言即貴聲,坐則貴禮。又何須外物來賀?”墨驚羽在此時出聲,聲音穿過玄鐵面具,有一種枯燥的不真實感:“還是請坐吧。”
薛明義看著他,似乎就是在等他開口,微微一笑:“墨家高人這般抬舉我,我更不該不識好歹,空手而來。還好我確有準備,薛家亦非無禮門庭。”
說到這里,視線轉回焦武,嘴里說道:“送上來!”
話音方落,院門洞開。
四員甲士,平舉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行進院中。
步伐堅定,甲葉交響。
如行軍,似沖陣,氣勢凌人。
于是滿座嘩然!
===第二十五章 執敵首===
焦武沉了臉色:“武功侯,你這是何意?”
他沒有當場破口大罵,都算是涵養好。
在他三百歲大壽的日子,在滿座賓朋之前,讓手下甲士綁一個人送進來,這已經不是無禮,而是裸的打臉挑釁了。
“焦老請勿動怒。”薛明義仍舊站在那里,不急不緩:“不妨先看看,我這份禮,送得合適不合適。”
一路無人敢攔,四名甲士平舉著那所謂的“禮物”,腳步鏗鏘地走向主桌。
姜望沒想到為了接近青云亭而參加的壽宴,能看到如此大戲。整個雍國大變革之下的波云詭譎,似乎都在這場壽宴中有所體現。
像所有圍觀的賓客一樣,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只看到那被五花大綁的,是一個發有微霜的中年文士,身上有些血跡,顯然是用過刑了。至于更具體的信息,他分析不出來。
甲士們站定,將那中年文士放下,其人應是被折磨得狠了,根本站不穩,直接往下滑落。還是后排的兩名甲士,一人伸出一只手,才將他架起來。
焦武看了這人一眼,目光沒有半分波動地看回薛明義:“此人本侯并不認識。他若犯罪,應交付有司。他若對你無禮,你可以打死當場。卻不知抬到本侯壽宴上來,是何用意?”
威寧者,以威得寧。威寧候一旦發怒,多年積威直如山崩海嘯,壓得旁觀者都心頭沉重、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薛明義依舊從容不迫。
“焦老且聽我解釋。”
他含笑以對,侃侃而談:“焦老是國之干城,德高望重,享盡恩榮。已經仙去的太上皇,和當今陛下,都對您信任非常。珠光寶氣,平白俗了貴府。金山銀山,不能為您增色分毫。薛某想來想去,也不知該送何禮。”
“恰巧,本侯手下將領,在順安府抓到此人。”
他緩步離席,走到那頹靡的中年文士身前,隨手抓起他的頭發,令他仰起頭來,臉容清晰地為焦武所見。
“此人啊,是礁國奸細,潛入我雍國,圖謀不軌!想來還有什麼賀禮,能真正令焦老開懷呢?也只有我雍國長治久安,外族服帖,四夷降服,他國之陰謀詭計,消弭無蹤!”
薛明義看著焦武:“焦老,您說是也不是?”
所有人都沉默。
一個奸細,不算什麼大事。但這個奸細的身份,太敏感!
世人皆知,焦武之父,正是礁國降將。
焦武之父,在雍明帝時期,于兩軍交戰之時,為韓周所擒,此后歸順雍國。時人疑之,韓周卻信之,更委以重任。而其人果然也盡忠職守,一生再無異志。到了焦武這一代,更是以功封侯,躋身雍國最高階層。焦家幾代為雍國奮戰,理應不再被質疑忠誠。
然而礁國這個名字,在此時此地出現,還是太敏感了一些。
發生在莊雍之間的那一場國戰,驚心動魄。雍國一度有覆亡之危。除了莊雍的正面戰場外,還有洛國悍然出兵,聯軍清江水族,攻入瀾河。荊國赤馬衛南下,兵叩靖安府。
可謂群狼環伺,皆欲分而食之。
雖然真正出兵的只有荊國、洛國,但蠢蠢欲動的,又何止這兩國?
雍國有今日之地域,也是一戰一戰打下來的。是在雍明帝韓周時期,奠定的版圖。
周邊國家,原先也不是現在這些。諸國輿圖,幾經變幻。其間被伐滅者幾許,被略地者又幾許!
礁國就是直接被打殘國勢的一個國家,如今地瘠人少,朝政也只是勉強維持罷了。當年一戰之后,至今沒有回過氣來。包括焦武的父親,也是在那時歸順。
姜望不知個中內情,他對雍國的了解,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也就不知道,為何一提礁國奸細,在場賓客就雅雀無聲。
但是也不妨礙他聯想到焦武或許與礁國有某種關系。
他默默往封鳴身后站了站,盡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對于在場的雍國人來說,剛剛過去的那場國戰,是他們短時間內不可能忘記的傷痛。
而薛明義把礁國奸細送到威寧候府上,并且強調了是在順安府擒獲,這幾乎是明著說,在當時的那場國戰中,礁國也蠢蠢欲動,甚至于已經開始接觸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