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上下,類似于威寧候焦武這種情況的,又有多少?知道的、不知道的,或明或暗的巨大的陰影其實已經來過。
若非韓煦力挽狂瀾,引入墨門,迅速中止戰爭,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少賓客看向焦武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對。
啪!
啪!
啪!
焦武撫起掌來,掌聲清脆,響亮。
“薛侯這幾句話,微言大義,甚合我心!”
他一邊說,一邊撫掌,一邊起身。
他并不高大,反而瘦小。但他此刻站起身來,像一座山峰豎起。
巍峨,磅礴,不可撼動。
他離席走向薛明義,明明比薛明義矮小,卻像一頭醒來的猛獸,走向他的食物。
武功侯薛明義,當然不是食物。所以他劍眉一挑,整個人氣勢亦拔升,昂揚、鋒利,與焦武相抗,不落下風。
滿院賓客都提起心來,不知若事態激化,該如何自處。
倒是墨驚羽依然穩坐,只默默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動作。
在薛明義和焦武的隱隱對立中表個態就可以了,在兩位雍侯爭鋒相對,幾乎是劍拔弩張的此刻,如果他再要做點什麼,就涉及了韓煦的底線。
屆時雍庭容不下他,支持韓煦的那部分墨門高層也容不下他。
會打起來嗎?
封鳴的呼吸有些重了起來,顯然很希望羞辱他的焦武得到什麼教訓。雖然焦武可能并不知道他是誰,不曾在意過他這樣一個小輩。
倒是封越面不改色,甚至還呷了一口酒。
姜望明白,封越與自己的判斷一致。無論是出于哪方面考慮,薛明義和焦武都不會當場打起來。
但他緊緊捏著酒杯,仍表現得非常緊張。
一個合格的跟班,應該聰明點,但不能過于聰明。
焦武終于走到薛明義面前,與他相對而立。
所有人的目光和情緒,都被他們所牽扯。
在這眾皆矚目的時刻,焦武對薛明義說道:“讓本侯審他幾句,如何?”
不待薛明義回復,他又道:“請你轉告陛下。石亨若動僭越之心,本侯雖老,也愿掛帥出征,執其首級于君前!”
石亨,正是當代礁君!
===第二十六章 站在歷史中===
威寧候焦武這番表態,不可謂不激烈,不可謂不忠誠。
這話一出,礁國舉國上下,都要視他為寇仇。因為他對礁國,竟有滅國之心!
薛明義并未繼續咄咄逼人,而是松了手,往旁邊一讓:“這是薛某送的壽禮,焦老盡管問之!”
姜望于是明白,薛明義此來,只是代表韓煦意志的敲打,并不是真的要逼反焦武。
這種敲打有兩個可能。
或許是焦武真的對礁國的建議動過心,如若彼時雍國國滅,他威寧候收攏大軍,割下幾塊肥肉,未必不能成礁國之并肩王。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墨驚羽。
韓煦引入墨門的好處顯而易見,雍國迅速穩定了局勢、朝政開始革新就是明證。但隱患也在慢慢顯現。說白了,雍在墨先,還是墨在雍先,這是長久的斗爭。
換做以前,他可能想不了如此清楚。
但經歷得多了,看到的多了,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慢慢也能想明白了。
心中想到墨驚羽,但面上絕不再往墨驚羽看一眼。
姜望很好地掩飾著自己,同時思考,今日看到、聽到的這一切,會對他的計劃有什麼影響,能夠幫到他什麼。
焦武站到那中年文士面前,看著他:“你是何人?姓甚名誰,現任何職,受誰之命,此來順安府,意欲何為?”
那中年文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幾乎只是吊著一口氣在。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在架著他的甲士手上。
但此時,也不知何來的氣力,赫然抬起頭來!
他直視著焦武,用那雙凝著血痂、積著血垢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焦武。
“呸!”他吐出一口唾沫。
那唾沫和著血液,剛出口就落下,如此無力地落在他自己的衣襟上。
距離焦武還很遙遠。
焦武面無表情,看著他掙扎。
像巍峨大樹,注視著意欲撼動它的蚍蜉。
兩名甲士牢牢架著這中年文士,他動也不能大動,聲音也很嘶啞。
“焦武!”
但他已然用盡所有氣力在咆哮,在唾罵:“逆賊之后,亦是逆賊!”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如在鼓風。那是拼盡一切才能壓榨出些許力量的明證。
“焦家世受君恩,累世公卿。你父親為礁國之將,掌礁國之兵,卻死礁國之民,降礁國之敵!賣主求榮,真茍且,背國棄義,枉為人!而你,你流著礁國之血,有著礁國人的祖宗,卻數典忘祖,妄言礁國國滅,真以為天道無眼,沒有報應嗎!?”
其人嘶聲怒罵,形如惡鬼,狀極凄厲。
為間者,首要忠誠。這中年文士對礁國的忠誠毋庸置疑,此刻罵得痛快,一是求死,二是要污焦家之名。
在場的人有墨家墨驚羽,有武功侯薛明義,是封不了口的。
威寧候焦武卻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只緩聲說道:“當今大爭之世,天下相競。君擇臣,臣亦擇君。”
他的聲音并不高,但在場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你說焦家世受礁國君恩,難道不記得我祖父、高祖父,是為誰而死?”
“我父親為礁國之將,又何曾失職!他當年掌礁國之兵,與明皇帝大戰,一度兵犯雍土!是誰忌憚功臣,軍糧三日不至?是誰臨陣怯戰,使大軍一潰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