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清一邊閑話,一邊還順手給李道榮眼中釘刺:“不過怒鯨幫也是囂張慣了,難免放肆。”
“噢,是嘛。”姜望敷衍。
范清清看了他一眼,又試探性地問道:“說起來,還不知姜小兄弟的師承呢。臨淄一些消息傳到海上來,都七零八碎,不成樣子,說什麼的都有。聽說……你是兇屠大人的愛徒?”
“哪有這個榮幸?”姜望笑了笑,繼續敷衍:“只不過受了些指點。”
“難怪姜小兄弟如此厲害!”范清清繼續吹捧:“兇屠大人幾乎可以算得東域神臨第一了,很多人都認可,真人可期呢。”
“哦?他老人家的確是強大。”姜望接著敷衍。
“他能夠指點姜小兄弟,足以說明你的天資,說不得將來又是一兇屠!”
“不敢不敢。”
姜望敷衍得太沒有誠意,范清清就算再能聊,此刻也有些難以為繼:“姜小兄弟似是累了,沒什麼談興?還是說,我五仙門招待不周?”
“不……”
姜望索性直接在座椅上閉上眼睛:“這潮聲,令我享受!”
他不再廢話,不再理會。
那跳躍的靈光在此刻繪出全圖,所有的情緒涌到一處,化作心里的嘆息一聲。
那是滿足的輕嘆。
在心中。
焰雀起,嘰嘰喳喳而鳴。
雀鳴分八種,是八樂。
八音匯聚,如涓涓細流匯聚在一起,渾然天成,齊齊演奏潮聲。
海浪呼嘯之正聲。
此聲來自覆海劫,亦來自正聲殿。
八音共潮,焰雀焚海。
潮是音潮,海是火海。
焰雀催八音,八音共潮生。
姜望睜開眼睛,甲等上品道術,八音焚海已成。
雖只在心中演化,但已切實成功。只是不必要在五仙門、在范清清面前展示罷了。
甲等上品的道術,其門檻已在外樓境。因為是自創道術,洞徹根本,故而可以越級使用。
姜望沒有猶豫,立刻將這門道術刻印于第二內府中,自己創造的道術,亦無須考慮熟練的問題。旁人練習再多次、熟悉再多次,又哪有創造者對其清楚?
直至此刻,他在神通與仙術之外,終于有了外樓境層次的道術手段。
五仙門的五座大殿中,去任何一殿,都不會有這樣的好處。
恰好是正聲殿,恰好是潮聲正音,恰好姜望曾渡覆海劫,恰好姜望本身有八音焰雀這樣糅合音殺的獨創性道術,才碰撞出剎那的靈光來。
所謂機緣巧合,莫過于此。
但天生靈光一現,從來也只能被有準備的人擒獲。
范清清在一旁有些發愣,怎麼一眨眼的工夫,這少年郎就似有不同?他的眼睛好像更清亮,他的氣勢好像更昂揚。
這就是天驕嗎?
變強只需要眨一眨眼睛?
“范長老。”姜望心情大好,主動問道:“不知這正聲殿的建造方法,可有外傳機會啊?我聽正音頗喜,想在臨淄也置一殿!”
“你我一見如故,本來姜小兄弟的請托,大姐不該推辭。”范清清十分為難地嘆息道:“可是這涉及本門隱秘,實在不能外傳。”
也不知她是真為難,又或是察覺姜望在此殿獲得了什麼好處,想要坐地起價。
對一名大齊天驕修行有用的事物,那該多有價值?該能自齊庭盤剝多少下來?
只要想一想,便覺誘人。
但姜望立即道:“那便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
八音焚海已成,他其實已不需要正聲殿。
之所以問一句,純粹只是為了享受。他的確很享受聽正音的感覺,與平常聽聲聽音截然不同。
然而僅為享受,他還開不出什麼價格來。畢竟是窮苦出身,不似晏撫那等含玉執珠出生的富貴公子,事事只求順心,不問價格。
“那什麼。”
范清清作為五仙門長老,活了四十有二年,也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倒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等“天驕”。
哪個天驕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哪個天驕不是只求高興,不求值得?哪個不是千金買一笑?
這個姜望,怎麼遇到點挫折就退縮了呢?
你倒是拿道元石來砸我啊!
功法秘術也行的!
她艱難地咳了一聲:“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完全不能商……”
這時,一個老邁的聲音,清晰傳進正聲殿。
將范清清的售賣計劃打斷。
“聽說臨淄有貴人赴海,老身前來一見!”
這聲音在正聲殿里,還歸原本,顯出聲音主人的強大氣勢來。
姜望心中立刻浮現一個名字——碧珠婆婆!
自己未去端形殿,她反而主動來正聲殿了。
怎麼才坐下沒多久,碧珠婆婆就找上門來?
她不是在端形殿與五仙門門主座談?
是碧珠婆婆對五仙門的掌控太深,還是……
姜望看了范清清一眼,似笑非笑。
不知怎的,范清清竟被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彷似被窺破了心底隱秘。
這是一個難纏的角色,千萬不能因為他的年紀而小看。他不僅僅是天賦恐怖,戰力驚人。
她在心中暗凜,人卻站了起來,往殿外急走幾步,恭恭敬敬迎道:“婆婆怎麼勞駕至此?”
從殿門位置,走進來一個皺紋橫生的圓臉老嫗。
她穿戴非常樸素,像是某個小村里隨處可見的尋常老人。唯獨拄著龍頭杖,緩步踏來,步子很輕,但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緊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