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無顏先一步將茶壺取下:“我來吧。”
既然她是求道者,這事本應她做。
燙杯溫壺、馬龍入宮? 洗茶、點茶
她的動作優雅、從容? 簡直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景。
楊柳眼中笑意更深,也不與她爭搶,只對難說大師道:“若是為自己的事情,楊某其實倒也不急。恰恰是我這位師姐的事情,令我憂心如焚”
他點到即止,轉道:“忘了與大師介紹,我這位師姐,乃是龍門書院的學生,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照無顏適時微笑:“晚輩照無顏。”
圓貓面具遮蓋了難說大師的表情,但不會遮掩他深邃、遼遠的眼神。
他沉穩端坐,輕輕點頭,似乎對龍門書院的名頭,并不在意,只道:“雖師出名門,亦不可懈怠。”
能夠指點陳治濤的人物,自然有資格說這番話。
照無顏暫時停下動作,低頭道:“晚輩不敢。每日用功,寒暑不輟。”
難說大師輕輕頷首,似乎對這番態度表示認可。沉吟片刻,淡聲問道:“你為何事困擾?”
照無顏雙手適時將茶盞奉上,待難說大師伸手接過了,她才雙手疊在身前,規規矩矩地說道:“晚輩兩年前已經外樓絕頂,于未來道途,亦有展望。然而對于神臨之道,始終難以取舍。這兩年時間下來,不但沒有想清楚,反倒愈發糊涂了。真不知道途在哪!”
姜望與李龍川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嘆。許象乾別的不怎麼樣,這喜歡女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
兩年前就已經外樓絕頂的照無顏,天賦自不必說。
而且聽她言語,她困頓于神臨之前,并不是找不到自己的路,恰恰是她太有天賦,路太多,以至于無法取舍!
這種掙扎,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矯情。但姜望和李龍川都是天資過人之輩,當然能夠理解這份對自身的苛求。
若不是堅定的、最好的道途,寧愿不邁步。若沒有這份苛求完美的心性,何以成就天驕?
“難說,難說。”大師喟然嘆道。
“難說”正是這位大師的口頭禪,也是他之所以被稱作“難說大師”的原因。
修行之途,的確難言。若非有通天徹地的見識,很難說得清楚。
近海強者如云,大都為諸事所累,像難說大師這般,有時間四處仙游、點撥眾生的,倒也少之又少。
“雖難說,也請大師說一說。”楊柳在一旁溫聲說話,并輕輕推過一只方匣。
匣身嵌玉點珠,有名家雕圖。
不必打開,僅看外匣,就能知道這份禮物的不菲價值。
難說大師卻看也不看一眼,只對照無顏道:“或取此,或取彼,或兼容并包,甚或一律舍去,另求它途。都未必是錯的選擇。大道如青天,無際也無涯。吾只一言以誡,心之所向,人之所行。”
照無顏若有所思,又有些懵懂。
難說大師又問:“是不是好像懂了一點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懂?”
照無顏慚愧低頭:“晚輩愚魯。”
“這說明你功夫還不到家,道心還不夠堅定。未能洗盡塵埃,照見本心。還需再體悟。”難說大師隨手將桌上那方匣放進袖子里,嘆道:“再多說,反倒無益。”
===第一百零一章 燭微===
大師的一番話,讓照無顏陷入沉思。
“好!”
楊柳撫掌嘆道:“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師此言,真是振聾發聵啊!”
有幸旁聽的人們也都忍不住議論紛紛,贊嘆不已。
“大師就是大師,字字都是金玉良言!”
“龍門書院號稱最擅調教天才,我看還不如大師三言兩語呢。”
“正是真人不露相,高手在民間!”
當然也有人問:“難說大師這般厲害,怎麼不自己開宗立派?”
立即就有人駁斥:“高人的心思,怎是你能猜度?而且,說不定大師就是哪宗的掌門呢!只是不想為俗事侵擾,單純造福同道。”
唯獨難說大師本人,一任各聲嘈雜,自己端坐不語。眼神依然平靜、深邃,像廣袤無垠的天地,默默包容世事浮沉。
好一派寵辱不驚,真乃是道骨仙風!
唯有嬌憨的子舒在一旁歪著頭,滿臉困惑,大約是修為太低,不能夠領會大師真意。
楊柳嘴角微挑,忽地視線一轉,做驚訝狀:“咦,這不是青崖書院的許象乾許兄嗎?你怎還未走?”
在一室席地而坐的旁聽人群里,站在門口位置的姜望三人十分顯眼,像三個門神杵在那里。
當然,許象乾其實更站在姜望和李龍川身后,但仍是被“眼神極好”的楊柳“意外”發現了。
這簡直是尷尬要死的局面。
但許象乾沒皮沒臉慣了,反倒往前擠,分開姜望和李龍川,混不吝地一腳踩進室內:“這麼關心你許爺爺,怎麼,要討屁吃?”
楊柳并不與他正面言辭交鋒,只輕笑一聲,側頭對旁邊的大師道:“這位許象乾,大師可還有印象?”
難說大師輕輕一抬眼皮,語氣隨意:“哦?就是上次與你斗法的那位?”
楊柳一拍手掌:“可不是嘛!難為大師您還記得!”
難說大師搖了搖頭,看向許象乾,語重心長道:“高額小子 不是老夫說你。
你的起手道術 用得實在有些差勁。”
姜望在一旁忍不住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