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讓包嵩出來摸底,再用言語來激怒姜望,都是出于這同一個理由。
甚至于他還在措辭中,隱隱暗示竹碧瓊與他有某種關系。就是以為姜望與竹碧瓊相愛,故意傷口撒鹽。
但姜望的目光很平靜。
他不是不憤怒,而是將憤怒按在心湖之底,將殺意藏于劍鞘之中。
他對季少卿的憤怒,早已燃燒至極點。然而目光平靜。
“我想我有必要糾正季師兄一件事,竹碧瓊并未叛宗。而且我已在迷界完成洗罪,她現在更是無罪之身。你可以不尊重你曾經的師妹,但貴宗危真君親口所說的話,豈容你如此踐踏?”
“是我失言了。”季少卿果斷承認錯誤,然而話鋒一轉,故意苦笑著說道:“如此說來,竹師妹真是無辜。也難怪姜老弟這般恨我,不惜門前叫陣。也罷,姜老弟想要給我一個教訓,出口惡氣,自是情理之中。這份約戰,我季少卿接了。”
他的這個苦笑,實在是嘲諷之極,也猖狂之極。
讓一旁聽到的重玄勝,眼睛都瞇到幾乎看不見了。
全身重甲看不到面容的十四,手中重劍也一時陷地半寸。
若非場合不對,要尊重姜望自己的意愿,許象乾更是早就已經罵上……
唯獨姜望本人,依然平靜。
他只道:“季師兄天縱之資,實力超卓,姜望實在沒有留手的把握。還請契定生死,此番約戰,只為求道。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當效仿先賢,與君生死無怨!”
場外頓時嘩然。
很多知道內情的人都以為,姜望只是忍不住心中之氣,要與季少卿一戰,為已經死去的竹碧瓊,討還一個公道。
但也只是一戰而已。到底誰叫誰灰頭土臉,誰最終顏面掃地,終究還是押注季少卿的人更多。
可姜望現在,竟要簽生死狀!
他不是賭一時之氣,而是要決生死之期。
這太火爆,也太刺激了!
對峙的這兩個人,一個是齊國四品青牌、青羊鎮男,一個是釣海樓第四長老辜懷信的親傳、聞名近海群島的天驕人物。
無論今天他們誰死在這里,都是驚濤一般的消息。
“哦?”季少卿心中也自震動,但面上仍然十分從容:“你可想好了?”
他當然知道姜望恨他入骨,但很大程度上認為,姜望只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這才氣沖沖爬到釣海樓宗門駐地來挑戰。
他有戰勝姜望的信心,但為了十拿九穩,仍然先讓包嵩試探。親眼見到了三昧真火之后,他才施施然出場。
可姜望竟然不只是要一戰,而是要以這一戰,斬他的命去!
他不由得想……此人何來的信心?
姜望并不需要回答他是否想好的問題,他的態度無比明確:“你已圓滿五府,摘有兩神通,聲名赫赫。我昨日才晉三府,修為遠不如你。你如果害怕的話,可以拒絕。當著這麼多同道的面,認輸便是,我不會為難。”
他平靜地看著季少卿:“我可以等你不能拒絕的時候,再來找你。”
那些尚不知雙方恩怨的圍觀者,這時候才意識到,正在對峙的這兩人,是有深仇大恨!
至少姜望已經表態,他一定要與季少卿決生死,不在今日,也在來日。
姜望迄今為止展現在人前的,只有一門三昧真火。結合他在迷界的戰績,可以認為他應該還藏了一門神通。
在迷界之時,是兩府兩神通。
他剛剛說他昨日才晉三府,會不會摘下了第三門神通?
或許有,但哪怕沒有,這份天賦也已經足夠驚人。
無怪于他那麼自信,篤定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令季少卿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對于季少卿來說,如果雙方必要分個生死,可能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因為姜望更年輕,天府可期。而他已經探索到第五府,最多也就是摘得第三門神通。若拋開神通的強弱不提,潛力明顯已見差距。
當然更重要的是……
季少卿怎麼可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認輸?
挑戰他、要與他斗生死的,不是符彥青、陳治濤之類修為高于他的強者。而是修為遠不如他、低了兩個小境界的姜望。
他五府圓滿已經多久?對方卻昨天才開三府。
一旦認輸,只怕就再也抬不起頭來。更遑論在近海群島有什麼發展。
只要還對未來有野心的人,就不可能接受這個選擇。
在釣海樓駐地前,姜望也不可能有什麼暗中的陷阱算計。
也就是說,這一戰如果成立,那就是純粹的、只看雙方武力的對決。
他怕嗎?
他連這都怕的話,怎麼可能走到今天,名傳諸島?
“好。”季少卿依然用那副寬容的表情,緩緩說道:“姜老弟求道之心,令季某動容。我不欲爭殺,奈何風波不停。也罷!便如君言。此戰,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第兩百零五章 規矩 (為盟主瓜谷加更)===
某處秘地。
長發黑白交錯的辜懷信,在一只純白色的蒲團上盤膝而坐,與人對弈。
棋盤為霄明絞黃木所制,紋理清晰,慣能舒神養目。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面相約莫五十許的男子,不很顯老態,氣質儒雅,坐在一只純黑色的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