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的父親或許對他不夠負責,但仍有其偉大與光輝。
作為朋友,姜望希望重玄勝能夠釋懷。
即便不能。即便重玄勝永遠不能夠原諒,但至少應該讓他知道,他有那樣一個為人族做出偉大貢獻的父親,不丟臉。
細說起來,姜望結交下來的這些朋友,每個人性格都不同,但都很可靠。
交友是一個互相選擇的過程。比如姜望最初是同時認識的晏撫和高哲,但慢慢交往下來,與高哲的聯系就漸少了,倒也未見得說其人品性糟糕,終究兩個人性格上不是很合得來。
高哲在有些事情上太計較,凡事以自己的利益為第一考慮。
現在大家就是酒肉朋友,一起吃吃喝喝,偶爾互相宴請,別的就不必做指望。當然,以后如何,還是要看以后如何相處。
姜望也不敢說自己能夠看透誰,終究人心隔肚皮。他只是真誠待人,以誠換誠而已。換不得,便罷了。
至于晏撫,則是很有分寸感的一個人,又豪奢大氣,揮金如土,任何人跟他相處,都不會難受。但越是這種看起來隨和不計較的人,其實越不容易跟人交心。
被姜無憂追著打,算是難得讓他情緒波動的時候,其間或許也有對柳秀章的歉疚心理……總之他愁緒難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跟姜望喝酒。
一群損友有意看他挨揍,但同時又真心實意地幫他解決麻煩。
天涯臺上,他代表自己給出的支持,就是對于“朋友”二字的回應。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交情就是這樣深厚下來的。
宿醉之后的清晨,姜望坐在院中石椅上,默默的發愁。
“干嘛呢,一大早的在這里?”許象乾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嬉皮笑臉道:“還在回味昨天的威風呢?”
他知道竹碧瓊的事情很難過去,故意在這里插科打諢,
不過傷心自然難免,但在熬死季少卿的那五天里,姜望也慢慢接受了這件事情。
他現在發愁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看了一眼那個光滑锃亮的額頭,雖然知道這家伙不是很靠譜,但心中也實在是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對許象乾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姜望很正式地問:“如果你欠很多錢,非常多。暫時又還不上,你會怎麼處理?”
許象乾迅速而警覺地道:“我沒錢。”
“啊?”姜望有些發愣。
或許意識到了姜望不會找他借錢,他松了一口氣,才道:“欠錢這種事情,不管欠多少……”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才道:“我沒錢啊。”
姜望沒有理解:“這就解決問題了?”
許象乾混不吝道:“要麼就打死我,要麼等我有錢了再說。當然,打我我會跑。”
“……”姜望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什麼時候還呢?”
許象乾一臉你在說什麼廢話的表情:“當然是有錢的時候。”
姜望汗顏:“那你什麼時候有錢?”
許象乾攤了攤手,理所當然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這下明白了!
就是賴唄!
姜望這時候才想起來,這家伙在臨淄那家書院,已經預支了不知多少年的薪俸。那個老院長每回見到他就去找笤帚,竟也沒把他打死,還讓他跑出海了……
下次捐贈一把鐵掃帚吧,畢竟有些積土碎石什麼的,不好掃。
心里怎麼想的不提,許象乾的這種無恥辦法,姜望畢竟還是學不來的:“這……”
“姜兄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沒想到許象乾忽然話鋒一轉,態度來了個翻天覆地:“欠錢不還?怎麼可以欠錢不還?!”
他憤慨,他激動,他義憤填膺:“我輩男兒,頂天立地,一口唾沫一個釘!你欠人家的錢,一定要還!實在還不上,兄弟幫你湊!砸鍋賣鐵都要幫你還!你切不可行差踏錯,做那無信之人!”
姜望被這一套忽如其來的“正義之音”打懵了,正想敲開面前那極高的額頭,看看里面到底長的是些什麼鬼東西……但眼睛一瞟,便看到院門外站著的照無顏和子舒。
這兩個姑娘,不知何時走到了院門口。
瞬間明白了過來……
是這麼回事!
這廝簡直喪心病狂。為了“搞相好”,不惜把朋友涂成黑炭,把自己洗得白雪一般。
姜望恨得牙癢,直想把這家伙的高額頭打得再高三分。
但當著照無顏的面,確實也不便傷其顏面。
只得從牙齒縫里擠道:“兄弟受教了。咱們有空的時候是得多聊天,讓我多學一學你的剛直不阿,也好感化一下我的卑劣靈魂。”
許象乾當然知道,姜望現在說的“聊天”,不是聊天那麼簡單。
但他無所謂。
打,是打不過的。但又如何?
只要不在照無顏面前挨揍,怎麼著都行。
當下重重點了一下頭,大包大攬道:“沒問題,多聊!好兄弟,有我在,一定不使你誤入歧途!”
姜望還待放幾句陰陽怪氣的狠話,那邊子舒顛顛地跑了過來,絞著衣角,有些扭捏地問道:“你……欠多少錢呀?”
許象乾一拍額頭,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對照無顏道:“對了照師姐,我正好有事找你,來來,咱們這邊去說!”
照無顏本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一陣擠眉弄眼,只好跟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