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把這座島嶼借予你三年,明日你把那座島嶼借我五載,都是常見的事情。但各方交易的經營權,并不會影響屬權。
以崇駕島為例,重玄勝雖然獲得了十年的經營權,但屬權仍是田家所有。
這當中不管發生什麼變故,重玄家不想還了也好,崇駕島丟了也好。十年之期一滿,田家就有資格以屬權收回崇駕島。可以名正言順地發起戰爭,而不虞被干預。
這是近海群島的規矩,諸島都是認可的。鎮海盟成立之后,卻也沒有更改。
如果不是諸島的經營權和屬權劃分得如此清楚,重玄家大可以大唱雙簧,在第九年,讓島嶼被人“奪去”。屆時田家向誰去哭?
崇駕島被海賊襲擊,攻破防守,這純粹是個笑話。但九玄宗緊隨其后,驅逐了海賊勢力,卻也名正言順獲得了崇駕島的經營權——重玄家交換利益的那九年經營權。
這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要知道,重玄家為這崇駕島的十年經營權,可是付出了一個齊國郡守的位置。
田常特意提及此事,其實是在提醒重玄勝,十年之期一滿,你重玄家拿什麼交付?
田家屆時自然是可以引用屬權,迫使九玄宗離島。也有發動戰爭的權力。但畢竟,田家交付給重玄家的,是一個完整且不設防的崇駕島。現在要收回來,卻還得跟九玄宗糾結一番。
這事,重玄家是不占理的。那麼在今次的合作中,是否應當做出適當讓步?
重玄勝笑了笑,轉而說道:“整個鎮海盟,議會有九十九票,除開釣海樓的五票,旸谷和決明島加起來的六票,剩下的八十八票,分屬八十八家。
在這八十八家里,我們無冬島和你們霸角島,都只有一票議席。”
其人好像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但田常也似全不介意,跟著嘆道:“是啊,釣海樓在近海群島扎根太久,水底下比水上更龐然。我們雖然背倚大齊,但每啃下一塊肉,也都得自己費勁。”
重玄勝老神在在地瞧著田常,忽然說道:“我們重玄家,愿意把崇駕島無條件還給大澤田氏!剩下的九年,我們一天也不要了。”
他意味深長:“但是崇駕島現在不在我們手里,你們得自己去取。”
之前的十年之約,是重玄家和田家簽訂。
重玄家如果放棄奪回經營權的可能,那就意味著……田家可以直接收回屬權!
這九年的經營權,即使重玄家不打算再想辦法跟九玄宗搶,轉手也是能賣給旸谷一系勢力的。
現在無條件放棄。
重玄勝圖什麼?
===第兩百三十七章 諸事不顧人鬼不避===
臨海郡。
與姜望辭別后,林有邪始終面無表情。
青牌自有隱秘渠道,到處都能找到休整的地方。但烏列已經很久沒有動用過青牌的資源,
兩人走在人群中,像任何一對普通的爺孫那樣,親近,自然。
“心情不好?”烏列語氣隨意地問道:“因為姜青羊的態度?”
他倒是不會覺得,林有邪對姜望有什麼特殊的情感。接觸這樣少,不至于到那份上。
但姜望這樣一個無論怎麼看都稱得上優秀的年輕人,其人避如蛇蝎的態度,是難免會讓人產生自我懷疑的。
林有邪并不否認,只是問了一個問題:“如果他是一個好人,那麼他討厭我,是不是說明我是一個壞人?”
烏列笑了笑:“世人評價好人與壞人的標準,與我們青牌執行的對錯,并不永遠相同。”
“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但我們也都不是壞人。法是規矩,是律令。一個真正的青牌,首先就要剝離好人與壞人的定義,只遵從于‘法’。”
“姜青羊對咱們退避三舍,很正常。任何一個人被咱們盯著,都會討厭咱們。但這并不是我們懷疑自己的理由,我們也無須為此改變。”
“一個優秀的青牌,必然是人憎鬼厭的。越優秀越如此。因為只講規則,不講人情。”
烏列攤開自己的手掌,細數掌紋,似在細數那些時光里的故事:“但人們評價好與壞,恰恰只在意‘對我好’或者‘對我壞’,而非好壞本身。此是人之常情。然,法不容情。”
“烏爺爺。”林有邪想了想,說道:“您說我們要剝離對錯,只遵從于‘法’,遵從規矩。可您追查田家這麼多年,本身沒有得到任何許可,也沒有任何法令支持您。這難道不是不合規矩,不循于‘法’,違背了您的道麼?”
“你能夠思考到這一步,這很好。”烏列收回手掌,輕聲說道:“你說的‘許可’、‘支持’,并不是‘法’。哪位大人物的命令,誰的口諭,也不是‘法’。‘法’公平如水,在任何地方都趨向平衡,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法’是獬豸,見惡即觸之,而不顧其它。與忠孝賢愚、善惡貴賤都無關,有惡行,則以‘法’繩之。
你說的那些應該支持我但卻沒有支持我的人,他們遵從的不是‘法’,而是權勢,是利弊,是考量。在他們的世界里,一個人、一個家族的價值,凌駕于‘法’之上。
我與他們道不同。
我循我的‘法’,我行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