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屁事!”張翠華轉頭就罵了回去:“我跟我家小弟說話呢,礙你眼了?滾犢子去!”
那氣勢洶洶的壯漢沖到一半,又被罵了回去。
張翠華這才轉回來勸道:“您別生氣,鄉下人說話不好聽,但是沒壞心的。”
這壯漢是個熱心腸的人,只是有些莽撞而已。
姜望倒不會因此生氣。主要是第一次被人罵作小白臉,體驗頗為新奇。以前可是只有……
他嘆了一口氣。
那邊張翠華又伸手引了引:“瓦窯里悶熱,咱們外間說話去。”
看來“褚好學的朋友”這個身份,在她這里很見成效。讓她把褚密平日灌輸的九大注意、八項警惕,全都拋在腦后了。
姜望正想著,張翠華回身又喊道:“狗兒,山子!我出去一哈,你們幫我看著幺兒,別讓他亂跑!”
人群里傳來兩個應聲。
“好嘞華姐!”、“欸!”
看來她在這處瓦窯里人緣很好。
姜望也收回了先時的論斷,張翠華并未完全信任他,這是在“亮肌肉”呢。無非是在表達——看到這些漢子了嗎?你要是敢有什麼壞心思,老娘隨隨便便就喊幾個人來生撕了你。
“幺兒……”姜望問道:“是你跟我好學哥的孩子嗎?”
張翠華咧嘴笑了:“那我還能跟別人生娃娃啊?那眉毛,那眼睛,就不能是別人的種!”
姜望摸了摸鼻子,不是太能招架這麼直爽的語言風格。
張翠華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道:“燒瓦是個勤行,片刻離不得人。娃兒小的時候也離不得人,就一直帶著干活哩。慢慢就在這瓦窯里長大了。”
走出瓦窯,她將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頭巾摘下,撣了撣黑灰,語帶驕傲:“別看他小,自己都會燒瓦了!”
她笑道:“只是不叫他干。”
她的丈夫一去不回,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瓦窯里工作,像男人一樣做著體力活。燒磚燒瓦,搬瓦負重。
但她的語氣、她的狀態,沒有半點怨懟。
只有面對生活的堅韌,和簡單平實的滿足。
看著這個笑容,姜望已經知道,褚密為什麼會愛上這個女人。
……
……
ps:
我看過一本書,書里有一句話,“開飯館是個勤行。”
那本書寫的什麼我已經不記得,唯獨記得這句話。
這句話太有生活氣息了。
就是老百姓日常會說的話。
我希望我寫日常的時候,能夠寫出真正的生活氣息。而不僅僅是劇情的過渡,的緩沖。
===第兩百四十六章 七個刀錢 (為盟主陳澤青加更)===
與張翠華的對話,在一個光禿禿的山坡上展開——火力極旺的瓦窯附近,少有鮮亮的碧色。
五月的時候,山坡雖禿,并不難捱。間或有風吹來,叫人暢快。
“孩子叫褚幺?”姜望問道。
“是咧。我嫂子我弟媳,生得都比我早。娃娃出生的時候,男人就說,叫幺兒挺好。‘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好像是這麼說。”張翠華臉上帶著笑:“他是個有學問的。”
“呃……”姜望昧著良心附和道:“我好學哥確實是個有學問的樣子。”
張翠華完全聽不出來他的勉強,很有些得意:“可不是?我以前叫張翠花。我男人說花字俗氣,讓我叫翠華。有甚區別我也不知,但聽著好聽哩!聽著就歡喜!”
就姜望來看,張翠華并沒有比張翠花好聽多少。
但張翠華眼里、話里的滿意……都是歡喜。
那些東西,那些她珍視的美好,是支撐著她生活的最大力量吧?
無論褚密在外面的名聲如何,無論人們怎麼看他。至少在這瓦窯鎮,有一個崇拜他、認可他,真心真意愛他的人。
“真的很不錯。”姜望想了想,問道:“華姐,我看你氣色不是特別好。我懂一點醫術,方便讓我幫你把一下脈麼?”
思來想去,他也并不知道該如何幫助褚密的遺孀。便想著先看看對方的身體狀況,看能不能幫其超凡。
“那有啥不方便的,我都是當媽的人!”張翠華用解下來的頭巾,使勁擦了擦手,才往前一伸:“你把!”
姜望伸出三根手指,似模似樣地搭上脈,實則已經調用道元進行觀察。
他在張翠華的身體里,發現了未散盡的藥力——開脈丹的藥力。
用很隨意的狀態問道:“好學哥給你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麼?”
“沒有。”張翠華搖搖頭。
過了一會又道:“就有一回生病,他跑很遠給我求了藥,是一粒丹丸,找神仙求的!我吃了就好著。這麼些年,也沒有再病過哩。”
看來褚密已經嘗試過讓她超凡,不過她顯然缺乏天賦,身體也沒有調養到合適的狀態,即使用了開脈丹,也無法成功。
那自己還有什麼能幫這個女人的呢?
姜望正想著,忽然迎上了張翠華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平實與堅韌,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了。
她看著姜望:“大兄弟,你實在告訴我。我家好學,是不是出事了?你莫瞞著我咧!”
沾著灰痕的嘴唇動著,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他要是沒了,可不能騙我空等著他吧?我可不是沒人要咧。”
姜望自以為表現得很正常,但根本沒能瞞過一個思念丈夫的女人。
五年了。
她獨自帶著孩子,等了褚密五年。
她當然不是沒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