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一場夢,除了懷揣的銀子,吹到耳邊的風,好像一切都不那麼真實。
“娘,娘!”
機靈干瘦的褚幺,終究沒叫山子他們看住,一溜煙地跑了過來。
張翠華轉過身去的時候,臉上已經帶著笑容:“來,娃娃,告訴娘親,你一共掙了多少錢?”
“嘿嘿。”褚幺扳起手指頭,認真數了又數,咧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說道:“七個刀錢呢!”
張翠華彎下腰來,摸了摸他的頭:“幺兒,你有錢念書了!”
“真的嗎?”褚幺的眼睛跟他爹一樣,細細長長,狡猾狡猾的,此刻晶晶發亮,他倒不是愛讀書,但在學堂里跟其他孩子一起,肯定比搬瓦好玩。
“是啊,我娃娃棒得很嘛。”張翠華把兒子抱在懷里,輕聲說道:“已經掙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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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算加更,因為晚上是兩更并一更。要是備注為盟主加更,很不嚴謹。備注二分之一是為盟主加更,又很奇怪。所以這章算加更噠!)
===第兩百四十七章 斬命斬敵豈難過斬妄===
回到秋陽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重玄來福正在族地外焦急地走來走去,遠遠見著姜望,連忙迎上來。
“姜公子,你可回來了!早間以為您在修煉,沒敢打擾,午間還見不著人,老奴都快急死了,還以為是自己不懂事,把您氣走了!”
他焦急的情緒,倒也不全然是夸張。
的確是怕自己觸動了姜望心中,某根不可觸碰的弦。怕自己的一番好心,反倒得罪了貴人。
“自己出去轉了轉。”姜望并不說其它的話,擺了擺手:“帶我去你們祖祠吧,我替你們勝公子上炷香。”
重玄來福是個心里有數的,或者以前不算有數,但在被重玄信教訓過后,早就已經清楚姜望的分量,而且這分量還越來越重。
“公子請這邊來,線香早已備好,香爐也為您做過清理。”他恭敬地在前引路,再不多問其它。
姜望此來秋陽郡,本就是以替重玄勝祭祀祖祠的名義,重玄來福當然不會沒有準備。
整個重玄家的族地,就像是一座小城。
雖然沒有高聳堅實的城墻,但與國同休的榮耀以及千年世家的底蘊,本身已是一座高墻。
重玄來福是賜姓重玄的家生子,比之一般的奴仆地位要高。而且仆憑主貴,重玄信現在在海外弄得不錯,靠著的重玄勝又正風光大好,連帶著重玄來福在族地里,腰桿也直了許多。
跟著重玄來福一路暢通無阻,面上沒有幾個人說話,無非是打個招呼就側身。耳力大進的姜望,倒是聽到不少重玄族人的私語。
“那人就是姜青羊麼?瞧著也不像很有殺性嘛,倒是斯斯文文的。”
“人家可是天驕人物,海外都揚名了的。殺人的時候你是沒見著!”
“合著你見著了?”
“我是沒見著,但我堂兄見著了!”
諸如此類的議論很多,足見姜望現在的聲名之著。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與重玄勝的關系,導致重玄家的人更關心他的消息。
與想象中不同,重玄家的祖祠一點也不恢弘大氣,甚至連“大”也稱不上。
幾叢青竹,擁成一處小竹林。
一座小小的古拙祠堂,便掩在竹林中。
青磚灰瓦,無甚出奇。
重玄來福貼心地解釋道:“重玄家是有更大的祠堂,但那都是讓普通的族人去祭祀的。而這處祠堂,才是重玄氏真正的祖祠。您代表勝公子回來,自然要在此地。”
祠堂大門上方懸有木匾,匾上是“重玄祖祠”四字,寫得藏鋒于內,厚重大氣,
大門兩側的門柱上,刻有兩聯。
左聯曰:
天下之重,擔山擔海莫重于擔責。
右聯曰:
人生何難,斬命斬敵豈難過斬妄。
真正有過經歷的人,就能夠體會這一聯的厚重。
“人”之一字,扛上重擔,便是成長。方為“大”,大人的“大”。
責任的確是世間最重,重過山海。
而在漫長的人生中,有時候最難堪破的,正是一個“妄”字。
是虛妄是狂妄,是妄念,也是非分之想。
因為敵人就在對面,拔刀可斬。哪怕是抗爭命運,也有跡可循。但“妄”字出于己身,別說斬“妄”了,很多人至死未察。或狂妄不知敵我,或陷入虛妄不能自拔。
重玄家以重玄秘術為立足之本,擔山擔海都非遙不可及,但聯上卻說,世間最重的,是責任。
重玄家曾盛極一時,與國同榮,屬于天下頂級名門,可聯上寫,人生最難的,是斬妄。
承擔與清醒。
再沒有比這一聯,更適合重玄家的了。
此聯可見家風。
無怪乎重玄浮圖選擇戰死迷界,崩解道身,開拓浮圖凈土。
無怪乎重玄云波在家族危難之際,以老邁之軀重新披甲上陣,奔赴沙場。
無怪乎重玄褚良能夠血戰成名,齊陽戰場上殺昔日好友,臨淄城里硬扛軍神。
無怪乎如此……
門前有兩個青石墩。左側的石墩空著,右側石墩上,卻盤膝坐著一個中年樣貌的男人。
其人穿著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閉目不語,就連呼吸也沒有,仿佛雕塑一般。
重玄來福和姜望的靠近,好像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他像是這祠堂的一部分,而非某個具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