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來福恭恭敬敬對他行了一禮,也不招呼,直接推開了祠堂大門。
姜望依樣行禮,他代表重玄勝來祭祀,當然不會替重玄勝得罪人。能不失禮的地方,絕不肯失禮。
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一縷清風打著旋兒,在院中卷過。
到了這里,重玄來福不再說話,就連腳步也盡量無聲,仿佛生怕驚擾了先人。
姜望倒是從容而行,但五仙如夢令聲部的修行,令他完全可以湮滅聲音。
兩人前后腳走進重玄祖祠。
“干什麼的!”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在身后,打破了祠堂的肅穆和清凈。
姜望回頭一看,見著是一個短須老者,正對他怒目而視。
他坦然與其對視,但并不吭聲。
還是那句話,這里是重玄家,他不想替重玄勝得罪人。
重玄來福聽著聲音,轉回身一溜小跑,湊到其人近前,點頭哈腰道:“家老,這位是姜望姜公子。是替勝公子來祀祖祠的。”
這位短須的重玄氏家老,聽到了重玄來福的解釋,卻并不理他,而是繼續盯著姜望:“你是何人?憑什麼替勝公子來祀祖祠?我重玄家的祖祠,是什麼雞鳴狗盜之流都能來祭祀的嗎?”
重玄來福再怎麼地位提升,也終究只是重玄家的家奴,永遠也不可能高過主家去。更不用說跟家老相比。
所以哪怕完全被無視,他也沒有半分惱色。
他只怕姜公子受了委屈,回頭自家信公子在勝公子那里沒法交代。
因而哪怕心中害怕,也一咬牙,滿臉賠笑地攔著說道:“家老您常年閉關,可能有所不知,姜公子是咱們勝公子的至交好友,是青羊鎮男、四品青牌捕頭、二階衛海士,咱們大齊年輕一輩數得著的天驕呢!”
這個家老明顯是來找事的。
時至如今,如果說重玄家還有誰不知姜望之名,除非他完全不操心未來家主之位的歸屬。但又有哪一個重玄族人,會不關心誰是家主呢?
姜望清楚這一點,但他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不吭聲。
重玄來福同樣清楚這一點,但他希望這位家老能更清醒一些。所以名為解釋,實為造勢。
“原來是位男爵!”
短須老者嗤笑一聲:“什麼時候我重玄家的門檻,低到了這份上?”
“是勝公子請姜公子代為祭祀……”重玄來福還要再勸,想用重玄勝的名頭壓一壓人。
但短須老者反手就一巴掌扇了過來:“這里有你說話的份?!”
重玄來福甚至不敢閃避,已經做好被扇掉半邊牙齒的準備。
但這一巴掌并未落下。
尚在半空,就被一只年輕有力的手接住。
短須老者只眼前一花,祖祠內的那個年輕人,就已經出現在身前。
而自己的手腕……好像被鐵鑄住了!
姜望目光平和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您心中有氣,何必欺壓下人?平白壞了重玄氏家聲。”
他返過半身,用空閑的左手,指了指祖祠前刻著的對聯:“須知這祖祠聯上,有斬妄二字!”
“你……放開我!”短須老者暗暗使勁,卻怎麼也脫不開那鐵腕。
他怎麼說也是外樓境修士,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竟如孩童一般無力!
他又惱又急,以至于口不擇言:“你這狂悖之徒,不過是攀附著我重玄家生存,吃我重玄家、喝我重玄家、用我重玄家,現在竟膽敢對我動手!?”
姜望不但不生氣,反倒笑了,五指輕輕一松,這短須老者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跌倒,連退幾步才站穩。
“原來你認識我。”
姜望微笑著注視其人,好整以暇地問道:“卻不知你是哪位,又姓甚名誰?”
你不得不認識我,我卻壓根不知道你是誰。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誰更有分量,到底是誰狂悖?
姜望話里無一字輕蔑,卻再也輕蔑不過。
“老夫重玄亨升,怕你知道不成?”短須老者怒目而視:“你一個鄉野小兒,能拿我如何!”
他故意把水攪渾,想要激怒對方。最好是這個小年輕按捺不住脾氣,上來打他。
“我懶得拿你如何。”姜望笑道。
非不能,是懶耳。
“定期回族地,給祖祠上一炷香,是阿勝的心意。他現今在海外辦事,一時半會回不來,所以請我代勞,我才來這一趟,如此而已。我可以不來。”
他也不繼續爭執,直接錯身往外走:“那就讓重玄勝自己來。”
言下之意很明顯——等著重玄勝來找你。
重玄亨升無論怎麼說,也是重玄家的家老,是本姓重玄的重玄族人。
姜望怎麼對付他,都不很合適。輕了沒意義,重了容易讓重玄勝為難。
交給重玄勝自己來處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而那個面善心狠的胖子,絕對不會因為重玄亨升年紀大,就給他留面子。
重玄來福連忙把祠堂的大門帶上,巴巴跟在姜望后面離開。
心中一陣打鼓,又覺十分暢快。重玄亨升那可是堂堂家老,巴掌都舉到空中了,愣是沒能扇下來!
此時姜公子瀟灑離去的背影,是那麼的英武不凡。
什麼叫氣勢?這就叫氣勢!
“狂徒!”對于姜望隨口丟下的話,重玄亨升咬牙怒斥,卻難掩其色厲內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