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國相江汝默是“阿婆面”,那他可以說是“小媳婦”面了。
兩人也是如出一轍的低調。
江汝默可以說是歷代齊相里,存在感最低的一個。政綱溫和,處事圓潤,推崇雙贏。往往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見不著痕跡,便已把事情辦妥。
有一件舊事或者可以說明江汝默的行事風格。
當初他在禮部的時候,同堂有一員侍郎,視他為最大的競爭對手,處處與他為敵。
換做一般人,早就想方設法斗死對手了。那些大員一路走上來,身后不知倒下了多少政敵。
而江汝默是怎麼做的呢?
當時有一個外放為郡守的機會,非常難得。有過任職郡守,牧守一方的經歷,對進政事堂來說,也是非常有用的履歷。
江汝默的機會更大,但是卻主動放棄了,向政事堂推舉與他為敵的這位侍郎去。
那位侍郎當上了郡守,還特意到江汝默面前炫耀,百般挖苦。江汝默也笑臉以對,唾面自干。
后來是那位侍郎的坐師看不下去了,告知了他個中內情。
此人才知道自己能當上郡守,完全是江汝默推舉之功。從此對江汝默心服口服,甚至于說,“此生甘為江侍郎守院門。”
而江汝默在禮部內,少了一個處處與他掣肘的對手,在都城之外,多了一個惺惺相惜的朋友。禮部內其他官員也都因此很佩服他,做起事情來得心應手,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績。幾年之后,禮部尚書出缺,禮部幾乎所有在職官員都推舉他繼任。
此后一發不可收拾,一路官運亨通,進了政事堂,成為朝議大夫。
乃至于現在,位極人臣,當上了大齊國相,領袖政事堂。
相較之下,兵事堂里的曹皆,也是沒有什麼赫赫聲名。
他不似兇屠那般,是天下皆知的名將,有可止小兒夜啼的兇名。也不似軍神姜夢熊那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無敵。
他打的戰很多,但沒有主導過什麼有名的戰役。
在一些有名的大戰役里,他不是配合這個名將,就是配合那個名將。
總之穩穩當當,別的將軍光芒四射,他就穩坐后方。拿的總是“次功”,“從功”。
而且他打過很多敗戰,打敗戰的次數,比兵事堂里其余幾個九卒統帥加起來都多。但也從來沒有什麼全軍覆沒的慘敗。
不管面對什麼戰局,總能保住一部分軍力撤退。但也僅此而已了,什麼絕地反擊、反敗為勝,在他身上也絕少發生。
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無功無過的將軍,在兵事堂里的排序,卻僅在姜夢熊之下。
齊帝曾說:“天下用兵第一,鎮國也。天下之善戰者,曹皆也。”
“鎮國”即是鎮國大元帥姜夢熊。
在齊帝看來,天底下用兵第一的人,是大齊軍神姜夢熊。但一說到天底下會打戰的人,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曹皆。
當然,這個評價,齊國人認,其它國家的人,可不會認。
甚至于齊國內部,也有不少人不認可后半句。
人們很難理解,沒什麼存在感的曹皆,何以能在用兵之道上,與軍神相提并論?
春死之軍名震天下,但春死之軍的統帥是誰,很多人都要想一想,才能想起來。
總之就是這樣一個平平淡淡的人。
初次見到曹皆的人,大概也不會對他有什麼敬畏。
他看起來的確不顯眼。
但當他往那里一坐,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自然便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
至少此時在“齊館”之內,與他對坐的三位國之天驕,沒人敢輕視于他。
“你們可知道,黃河之會最早是因為什麼而辦?”曹皆問道。
此時此刻,大堂里只有他們四人。
計昭南并不說話,他自然是清楚的。
重玄遵也微笑不語。
只有姜望懵懂道:“呃……分地盤?”
他確實不知內情,但也沒有什麼好隱諱的。
曹皆笑了笑:“倒也不無道理。”
他看著三位國之天驕,主要是對姜望講道:“自中古以來,人皇逐龍皇于滄海,龍族,便在現世絕跡,人前不現。但其實,現世還有龍,一條老龍。”
他伸手在桌面上劃出一條長線,然后屈指點在這條長線上:“他就是這長河之主,在中古時代被人皇敕封為長河龍君,以鎮壓長河水脈。在名義上,統御著現世所有水族。”
姜望震驚莫名。
他也往來長河好幾次了,也算是對水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相信長河之中必然會有水族存在。但卻從來不知,這里有一條老龍!
“中古時代,不是所有的龍族,都隨著龍皇敗退滄海了麼?”姜望問。
曹皆意味深長地道:“但凡有慧之靈,誰無己念?不是所有的龍,都認同龍皇的理念。”
“長河太浩大,太雄闊。在龍皇被逐之后,僅以長河龍君之力,根本不足以鎮壓。所以近古之時,長河災害頻發,肆虐兩岸。兩岸先民,受災者無以計數。”
“先賢們于黃河河段筑起觀河臺,在此聯手鎮壓長河水脈。
因為兩岸無數生靈,都賴長河活命,故也不能將其鎮死。有意控制威能的話,封印又難免在長河不斷地沖刷下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