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高大魁梧的身影如神似魔,姜望寧定從容的身形永不回頭。
在姜望的身后,是火界的覆滅,是一整個璀璨世界的崩潰。
在他身前,是勇烈無雙、蓋世無匹的吞賊霸體。
但他登高,但他前行!
勢無可阻,銳不可當!
吾此來黃河,身登青云梯!
不使人間無英雄,須教天下知我名!
其時焰光潰散,流火漫天。
一個燦爛世界的生與滅,兩個絕頂天驕的正面交鋒。
這一幕極美,極震撼,令人幾乎忘記呼吸。
而后,似乎響起了風聲。
那聲音太微小了,本該湮滅在戟劍交撞的恐怖噪音里。
但那風聲又太森冷,聽得人徹骨生寒、揮之不去,在巨響之中反而清晰。
那是生機凋零的寂寞聲響。
呼~
戟劍交撞的瞬間。
一縷霜白色的風,脫離長相思劍身,吹過蓋世戟的井字口,化作一枚通體漆黑、尖端霜白的長釘,釘上了項北的腹部。
吞賊霸體“內賊無死,外賊無侵”,區區一枚顯化長釘,哪怕是不周風這樣的神通也不能夠……
項北的腦海中剛剛接續過這一個念頭。
噗!
他仰頭一口鮮血噴出。
噴出的不僅僅是鮮血,還有呼嘯不絕的黑色煙氣。
那是他開始崩潰的吞賊之魄!
殺生釘正在湮滅他的命魂!
吞賊霸體竟然被一釘擊破,先前壓制的傷勢也同時爆發!
一道清光籠罩了項北。
制止了仍在項北體內肆虐的殺生釘,也幫助穩定了他的命魂。
真君余徙出手,勝負已分。
但姜望仍然踏前一步,貼近項北,像是要嘗試突破余徙的阻隔,將其強殺于此!
然而他只是伸出一只手。
他的掌心,只有一朵焰花綻放。
那樣美麗的、精致的……但在這種層次的戰斗中,絕不能算強大的焰花。
大楚天驕左光烈所獨創、如今已經為天下效仿的……焰花!
這朵極具生命力的焰之花,隔著朦朧清光,按在了項北驕狂的臉上。
將他整個人按得墜落。
“你知道它是什麼。”
姜望淡聲說道。
而后隨手一抓,將那枚鉆透了吞賊霸體的殺生釘抓回,握散成風,收于體內。
歸劍入鞘,從容轉身,漫步走下高穹。
那籠罩在清光之中,臉上開著一朵焰花,身上還在不斷潰散黑色煙氣、直線墜落的項北……
成為這一副畫面里,青衫少年定格的背景。
===第四百一十九章 焰花未曾凋===
楚國所屬看臺上。
軍伍出身的楚煜之長嘆一口氣。
他雖然亦是項北的手下敗將,也沒少被這個驕狂的家伙輕蔑羞辱過。
但在這觀河臺上,他還是希望楚國天驕能夠獲勝。
強如斗昭竟然失魁,已經讓楚人心碎。內府場止步于八強,更何以堪?
然而這一場,他無論如何也找不過理由去。項北確確實實是技不如人。
開局失利,重瞳受到極大限制,最強的神魂殺法無法再動用,是項北落敗的重要原因。
然而生就重瞳異象,素以神魂殺法強勢著稱的項北,竟然能在神魂層面的交鋒里落敗,已經足夠說明對手的恐怖了。
齊國這一屆的陣容真讓人心驚!
坐在楚煜之旁邊,剛剛戰斗打到一半才來觀禮席的屈舜華,面上卻是沒有什麼表情。
自她在國內較選上選擇藏拙之后,便對黃河之會上的這場勝負不怎麼期待了。
唯獨被屈舜華強拉著來觀禮的左光殊,此刻定定看著演武臺上,一時怔然。
他當然聽得懂,姜望在臺上所說的、這句乍似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當然記得,他在太虛幻境里,大概講了項北的事情后,姜望是如何說的。
其人彼時說
回頭我幫你教訓他!
聽起來就很嬉皮笑臉,哄小孩一般。
那會兒他嗤之以鼻
項北曾在擊敗他后說,“三恨左光烈早死。恨左氏名門凋落,恨人間不見焰花。”以此嘲笑左氏后繼無人,笑他左光殊不過如此。
姜望就當著天下人的面,把焰花按在他臉上,告訴項北,焰花從未凋零。
左光殊今日看到現世里的姜望之后,本來還想,有機會一定要去嘲笑一下。堂堂太虛第一內府獨孤無敵,為何如此虛榮,竟拘泥皮相,把太虛幻境里的形象弄得那樣英俊,完全不像本人。
但此時只覺得
太虛幻境里的那副形象,也不過爾爾。
此時此刻的姜望,才真正耀眼得令人驚嘆。
也溫暖得如同陽光。
“怎麼了?”屈舜華發現左光殊的異樣,出聲問道。
左光殊沒有移動視線,只喃聲道:“很像,不是嗎?”
“什麼很像?”
這問題下意識出口之后,屈舜華就已經想到了答案。
她也看著演武臺上,但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捏緊了左光殊的手。
齊楚兩大霸主國的天驕之戰,就這麼分出勝負來。
唯獨那踏云而落的姜青羊,依然是眼神寧定,步履從容。
仿佛從未變過,仿佛什麼也不能將他改變。
此情此境此時,這樣的一個青衫仗劍的磊落身影,恍恍惚有萬丈光芒。
半蹲在旁邊演武臺上觀戰的、以手撐頰、姿態散漫的黃舍利,不由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