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聞仙態不斷地傳來訊息,反饋著橫豎刀行進的軌跡。它的力度、它的鋒利、它的強大。
那黝黑的刀鋒,也已經映入他的瞳孔。
視覺的世界里有這一刀,聲音的世界里同是這一刀。
一并抹去曾經,一并殺身魂。
這一刀太絕望了,也來得太快!
此刀先殺意,再殺身。
誰能相抗?
在暗沉沉看不到前路的黑夜里,在前世已滅的絕望中,姜望依稀記得,自己有一劍。
他看著那迫近的恐怖刀鋒,靈感回涌,從刀勢里驟然清醒,恍然記起一切
多少個夜晚,他以為他在孤單行走,獨自仇恨。
其實在那漫長的黑夜里,從來都有人,與他同行!
他在披星戴月時,有人也在砥礪前行。
他不是一個人在努力,也不是一個人在抗爭。
多少次,他在長夜之中望明月。
明月雖晦,依舊有光。
故鄉已無,理想仍在。
有故人死,有故人歸!
殺死董阿的那一刻,見到小五的這一刻。
兩幅畫面重疊在一起。
吾欲哭來吾欲笑。
相思之劍,在相思之中得到升華。
于是場外的人們看到,古老的演武臺上,在那漆黑長夜里,升起了一輪明月!
橫豎刀的刀鋒降臨時,長相思的劍身亦豎起,恰恰豎在脖頸前,不到一寸的位置!
相思之式升華,此式故人歸。
當時明月在,已照故人歸!
鐺!
秦至臻的前世滅已落盡,刀鋒斬至姜望右側脖頸,卻為長相思劍身所隔,不能再進一分!
橫豎刀的刀鋒順勢斜拉,再次與長相思的劍鋒摩擦,帶出一溜星火。
星星點點,灼透了長夜。
因為長刀斬落時,長相思恰恰豎在其半截處。
三尺一的刀身,在劍鋒上只走過一尺六,刀尖就已經與劍鋒告別。
錯鋒而走。
飛濺的星火與尖銳的切割聲里。
意志與意志的碰撞中。
這一尺六的距離,像是一個人走過的漫長一生。
或許輝煌,或許平庸,或許痛苦,或許幸運但都已走過。
因而接下來的這一刀,如此理所當然。
是為,現世斷!
橫豎刀堪堪脫離劍鋒,直接便是一記上戳,自下而上,斜抵姜望咽喉。
要替他了斷現世,
此刀應于此世,用于身,斬于命,裂于魂,割于道。
是真真切切,了斷今生一切。
苦海從此不許渡,一刀斬斷現世橋!
見此刀者,誰能無懼?
而面對這樣恐怖的一刀。
姜望展現了妙到毫巔的反應。
人們在他的眼中,沒有看到一丁點猶豫,好像每一個動作,都是最本能的反應這是一種絕對的自信。
他豎立脖頸之側的長相思直接斬下,斬至半途,便橫開一抹,一道橫線出現在秦至臻的脖頸前。
分割天地。
以斷截斷!
名士潦倒生死勾仇之劍,對現世斷之刀。
只不過姜望要截斷的,不是對手的刀勢,而是對手的人頭!
攻敵之必救,不救則立分生死。
來賭一局!
他絕對相信他的劍,他絕對相信他的選擇,所以才敢這樣毫不猶豫地賭生死。
當此之時。
秦至臻一記斜上戳,指向姜望的咽喉。
而姜望橫抹一劍,劃落秦至臻的脖頸。
誰更快?
又或刀劍會交于中途?
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在做出自己的判斷,但很難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勢與意,運刀的軌跡,勇氣和決心太多會影響結果的因素,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需要產生太多思考。
若無法確定地相信自己,又如何能從容赴這生死的賭局?
姜望的這一劍,足以逼退大多數人。
但秦至臻,與他們不同。
他無需去判斷,因為他的這一刀,仍只是蓄勢。他的現世斷,正是為了引出姜望的劍。
目的已經達到。
而在此時,人隨刀墜。
他的橫豎刀斜舉,距離姜望的咽喉仍有一段距離。與姜望的名士之劍,誰先到達目標位置、誰先定奪生死,尚有爭搶的空間。生死之局難確定。
但他下墜則不然,
下墜的同時,他的脖頸便脫離了那一道橫線。
而他的刀,只需稍稍往前一傾,便足以從姜望的胸膛剖至腰腹,將他整個人都剖開!
這無疑是妙到毫巔的應對。
只是
他和姜望現在的戰場并不在空中。
他明明和姜望都腳踏實地,踏在演武臺上。
不然姜望也不至于留出這樣一個空當,去與他對賭生死。
他如何下墜?
人們瞪大了眼睛看到,秦至臻的雙足沉入地面,似乎穿越了演武臺的古老禁制
不對。
他的雙腳是陷入了虛空里,他墜落虛空!
何為虛空?
先賢曾有如此定義:虛無之鄉,存意之地。
又有先賢曾描述:歸屬于現世空間、又在現世空間之外。
也有先賢這樣說:無所有,無所存。
并不容易理解。
但修行世界有一個共識,很多時候只有親眼所見親身所歷,才能夠真正理解。語言、字,在傳道之上都有不足,見歧難免。平常人們說一兩句話都有可能產生誤會,又何況是對“道”的詮釋呢?
也就是說,要了解虛空,最好先進入虛空,感受虛空。
親歷親見而后親知,乃明前賢真意。
而虛空有時能觀測到、卻又難以真正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