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拍了拍趙汝成的肩膀,然后收回手來:“那是以后的事情。”
他心中的仇恨,時時刻刻都在啃噬著他。但向一國之君復仇,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不可急切。尤其對方還是當世真人,是擊殺了雍國太上皇韓殷的當世真人!
倉促行事,反而是對楓林城域那些枉死者的不負責任。
因為他們如果失敗了,就再也沒人能替楓林城域那些人復仇了。
趙汝成張了張嘴,那一天的晦暗記憶從未遠離,今時今日,他有很多的話想說。
但最后只是道:“可惜我現在不能去看安安。”
他的聲音極低:“我常常會夢見她。”
“就這麼大,這麼大一個小不點。”他的雙手比劃著、比劃著,終于放了下來,放在自己腿上,有一種無處安放的失落:“又可愛,又懂事。”
拔出天子劍、暴露出秦懷帝血裔身份的他,在任何一個國家,要麼被當做交好秦國的籌碼,要麼被當成對付秦國的武器。
在他足夠強大之前,他所體現的價值,很難脫離他的身份而存在。
所以暴露身份是不智的選擇。
但在鄧岳犧牲、大秦鎮獄司再一次追上來之后,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需要時間來成長,更需要空間來容身。
唯有觀河臺上揚名,才能在當前的局勢下,把秦懷帝之后的身份利用到極致,掙扎出一條不知是否能生、但暫且還可以往前走的路。
而這些,他并不想跟姜望說。
哪怕是天下第一內府,相對于秦國,也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一些。
“安安現在拜在凌霄閣門下,那里很安全。
凌霄閣的少閣主,跟我是好友。”姜望手在身前比了比:“她現在大概有這麼高。前些日子給我寫信,說她已經奠基成功了呢!她很用功的。”
“奠基并不是越早越好,須得調理得當,選一個最恰當的身體狀態……”趙汝成很是操心地說道。
“當然。”姜望道:“是凌霄閣主葉真人親自教導的她,青雨信里也與我說了,安安基礎打得很好,符合開脈的條件。只是年紀太小,后面的大小周天難免要多些時間打磨。”
“青雨?”
“噢,就是葉少閣主。”
趙汝成若有所思:“你們常寫信?”
“算是吧……”姜望問道:“怎麼了?”
“云國向來是秉持中立原則,不偏向任何一方的吧?”
姜望嘆息著點了點頭:“是的,此事我承了凌霄閣很大的情。所以這次奪魁后,我打算把安安接去齊國。”
“不妥。”
趙汝成直接搖頭道:“你此次奪魁,看起來要青云直上,但也正是躍于風口浪尖時,反倒不如先前安寧,這一次回到齊國后,若起風浪,必不與先前同。此為其一。其二,安安既然是由葉真人親自教導,那她就是凌霄閣的嫡系真傳,凌霄閣必然護她周全,撇開安全問題先不說,你帶著安安去齊國,卻又能上哪給她再找一個真人師父?你現在表現出來的天資和實力,拜師真人不難,但拜師這種事,沒有買一送一的說法。”
“我自己沒有拜師的打算……”姜望擰眉道:“但我也不能一直讓凌霄閣幫忙照顧安安吧?”
趙汝成看了他一眼:“你是多不愿意虧欠于人呢?讓安安拜入凌霄閣,是你欠凌霄閣的人情。
安安拜入凌霄閣之后,就是她和凌霄閣的宗門情誼了。你帶不帶走安安,都不影響。還是等你回齊國穩定了這一次的收獲后,再作考慮吧!”
姜望不得不承認,趙汝成說的,的確是更有道理的。
“無怪乎大哥總是說你……”
姜望說到這里就頓住。
因為他再一次意識到,他們沒有大哥了。
趙汝成卻并沒有回避記憶里的那個身影,認真地接住了這句話:“大哥的仇,我們一定要報。”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姜望說。
兄弟二人很久都沒有這樣彼此相談的時刻,一會兒念及愛,一會兒談及恨。記憶與現實混雜,言語也忽這忽那。
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是已經很少有的、無法保持理智的時候。
畢竟楓林城的那一幕慘事,是他們共同經歷的傷口。再無人能與他們相通。
“虎哥。”趙汝成說道:“鄧叔……替我去看過虎哥,他好像并不知道楓林城的真相。他在軍中重地,莊高羨已成真人,鄧叔不便露面……”
“我也請葉道友去看過他,告知他真相,想帶他逃離莊國……”姜望說道:“但他拒絕了。”
他沒有說杜野虎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事情,因為他并不相信那是杜野虎真實的態度。暴躁沖動的老虎,一旦開始潛伏爪牙,一定是有了他拼盡全力想要吞吃的目標。
趙汝成想了想,說道:“他應該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們都很久沒見杜野虎了,但是他們都沒有懷疑過那個英年早胡的漢子。
“我想也是。”姜望說道:“留在莊國也沒有什麼,楓林城域再沒有活人,也沒誰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這時候他想起來黎劍秋。
在新安城的那個夜晚,董阿先借故支走了黎劍秋,再與他生死相對。
一個師長對弟子的保護,那是他曾經以為他也擁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