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衡陽郡守的位置上,他就沒那麼容易被挪動了。
曹皆是因為他主政一方、卻攛掇著稚童做些阿諛工夫而動怒,并且忍了一次,第二次才不忍,但本身也能夠說明兵事堂對此人的態度。
以身死國的紀承,雖然給齊國制造了很多阻力,但反倒更能得到齊國軍人的敬重。
姜望憐惜那些失了舊國、很難重獲歸屬感的老人,對同樣身為舊陽老人的黃以行,卻是難有好感。
而重玄遵更是壓根沒下車,反正衡陽郡眾人熱烈迎接的,又不是只拿了第二的他……
車隊轔轔而遠,代表齊國的旌旗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黃以行那幾乎要低到膝蓋去的頭,才慢慢抬了起來。
“姜望敬老人,曹皆重稚子。”
他皮笑肉不笑,磨著牙齒道:“國之天驕,國之名將,都是他們齊國的脊梁。只有我黃以行,奴顏婢膝,里外不是人!
“大人……”旁邊的心腹官員勸道。
黃以行把眼睛一橫:“怎麼,我說不得嗎?”
他很有些失控:“我罵自己,都罵不得?!”
眾皆不言。
……
……
車隊穿行衡陽郡,繼續前行。
日照郡鎮撫使田安泰,也親自迎在路邊,但身邊只有兩個隨從,并未興師動眾。
甚至于都未攔路,只是在路邊高聲說了幾句祝賀的喜慶話。
姜望和重玄遵都出面答謝了。
有意思的是,陪同田安泰等待的其中一個隨從,正是現任青羊鎮鎮長獨孤小。
由此可見,田安泰倒也并不是不學無術之人。他自上任以來,對日照郡的治理也是有目共睹,并不比誰差了。甚至于隱隱是三郡中發展得最好的一個。
或許只因為他是田安平的哥哥,才被人寄予太多……不該給他的厚望。因而才顯得平庸。
對于這位田氏貴子,曹皆的態度倒是很和藹,還特意下車與他說了幾句。
今日的青羊鎮固然張燈結彩,賀封主觀河臺奪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曹皆也玩笑問要不要去青羊鎮稍稍歇腳,姜望趕緊拒絕了。
事有輕重緩急,人亦貴在自知。
很多人就毀在“不自知”上。
陽地三郡里,高少陵所在的赤尾郡,根本不在歸國隊伍前行的路上。他也只讓人送了一封賀書,遞于半途,分寸亦是拿捏得很好。
誠然靜海高氏被很多人視為暴發戶,底蘊修養都讓人看輕。但高少陵畢竟已是靜海高最拿得出手的人才了,也須差不到哪里去。
事實上車隊離開陽地之后,姜望才慢慢感受出更多的不同來。
雖說陽地已經歸化,現在已是齊土。但畢竟那麼多年的歷史,無法徹底抹去,與以前的齊地,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定遙、陽山、鳳仙、蒼術、抱龍……
一路走過去,齊地百姓都熱情地擠在路邊,歡呼雀躍。只有喜悅,并無怯懦畏懼。
當地兵卒都是分守道路兩邊,維持秩序,沒誰來攔車駕。當地官員更也是只一兩個作為代表到場祝賀,當地郡守的賀表,都是直接往臨淄遞。本也不需阿諛什麼。
一個國家是否強大,只需看它的國民是否自信。
真正齊人的氣質,陽地百姓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養成,而那并不是他們的過錯。
國如此,百姓才能如此。
當然,若是一直在黃以行那樣的人治理下,也許風氣難除。
姜望忽然想到——
曹皆這樣好脾氣的人,突然發火,是不是就因為如此?
移風易俗,非是三兩日之功。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
圍繞著載譽歸來的國之天驕,不少齊地女子都勇敢地表露好感。
一路上拋花擲果,熱情大方。
什麼香囊絲巾,也都大膽地往車上扔。
畢竟是風雅事,維持秩序的士卒,也不會攔這些。
而只拿了第二的重玄遵,車駕竟然比拿了魁首的姜望要滿!
重玄勝和十四在車隊進入齊境后,就已經下車,回到觀禮隊伍中的車駕上。所以也不存在其它因素的影響……
一定是齊人太善良,對失敗者也不吝寬慰!
===第八章 太廟獻禮===
當三百里臨淄城出現在視野中時,整個歸齊的隊伍都肅然。
輪值京畿之地的斬雨軍,出城五里相迎。
這自是極高的禮遇。
大齊九卒,天下之精銳。
而勁軍悍卒列隊于此,刀槍高豎如林。
“這是凱旋之禮。”重玄遵如是說。
姜望點點頭,表示知曉。
此時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兩騎并行,一隊天覆軍士卒在前開路,一隊士卒在后拱衛。
隨行的觀禮隊伍,早在靠近臨淄前,就已經散開,各回自家,不能在此時與出征隊伍同行。
官道上灑著零落的花瓣,火紅的“焰照”踏于其上,像是鮮花在燃燒。
潔白的“雪夜”,則似花上飄云。
斬雨軍士卒立在官道兩側,各舉刀槍,面容嚴肅。
姜望和重玄遵,就在這刀槍與鮮花之路前行。
這是戰士的榮耀之路,這是來自袍澤的敬意。
觀河臺上展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一掃多年郁氣!
為這魁名,多少人生死相搏。為這魁名,多少人死難瞑目。
堂堂大齊軍神的親傳弟子,也因為不能接受錯失魁名,導致戰死萬妖之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