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勝瞇著眼睛看大戲,心中只有兩個字——“你娘!”
誰說柳氏不狠?
誰笑弱柳只可扶風?
柳氏狠起來,哪有別人什麼事!
先有柳嘯以神臨修為,拉著田安平去陪葬。
再有柳應麒,在這大典上,一心拉著田希禮一起死。
他只不過跟著喧囂了一句,擺出了架勢,就是大典失禮、太廟失儀,該當自裁。那主動喧嘩,差點動手的田希禮,又該如何?
柳應麒固然只是中人之姿,能力有限,但絕不愚蠢。
就算真是一個蠢貨,懷著近十年的恨,也不該被小覷。
田希禮想在大典上借題發揮,以柳嘯襲城之事,為田氏贏得足夠的籌碼,這是合格的政治修養。
而柳應麒根本沒有應對的空間。他不可能在今日為當年之事翻案,更不可能批判天子不公。
所以他選擇……
拖著對方一起死。
一個下一代就將移嫡的宣懷伯,拉著一個春秋正盛的高昌侯去死。
一個日薄西山的柳氏族長,拉著一個仍在頂級名門之列的田氏族長去死。
好像怎麼算都不虧。
但生死這種事情,如何能夠簡單的計算?
又有多少人,能夠從容赴之!
柳應麒今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就連齊天子,也一時沉默!
眼下的柳應麒,雖然誠惶誠恐,一副任由宰割的樣子,但其實并無恐懼。
若要問責于柳氏,反正他柳應麒都要移嫡了,他的血脈后代,繼承不了宣懷伯。
若要問責于柳應麒,他都主動求死了,還能如何問責!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一無所有,他反倒不如田希禮恐懼!
===第十五章 雷霆雨露===
江汝默作為國相,是天子與百官間的最后一段緩沖。
因為天子金口玉言,一開口就再無轉圜余地。
但柳應麒并不與江汝默多做解釋,只一口一個恭請圣裁,這是與田希禮刺刀見紅,只求生死二字。
江汝默亦是不能再說什麼。
在這個時候,田希禮保持了沉默。
沒有指責,沒有反駁,沒有求懇,什麼都沒有。認命式的沉默。
這是聰明的選擇。
柳應麒以死求死,當然是一步殺著,但也有以死脅迫天子的意思在里面。柳應麒是已經一無所有,管不得其它,只要他田希禮同死。
而他恰恰要做出不同的表現。
相對于現在的柳應麒,他的確有恐懼,他華室美服、大權在握,幾乎擁有一切,他怎麼會對死亡不恐懼?
那他就讓自己的恐懼更分明一些。
懂得恐懼的人,才更恭順、更服從。
他以自己的“順”,更凸顯柳應麒的“逆”。
所以天威之下,他默而無聲,用行動詮釋那一句,“伏乞陛下明鑒。”
同樣是跪伏在那里,等待圣裁。
他才是真正的任殺任罰!
他先前貿然發難,的確是輕視了柳應麒,輕視了其人的智慧,也輕視了其人的勇氣。
現在對方抓住機會直接將帥相對,以死求死。這一步狠絕的兌子之棋,他破不了。
但在齊國這張棋盤上,柳應麒和他的廝殺,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高出一切的意志存在。
因而他索性放開一切,任由齊帝處置。
他不相信齊帝這樣的蓋世雄主,會容許自己的決定被別人左右,哪怕是以死相迫,畢竟也有個迫字!
退一步說,就算齊帝真的將他與柳應麒一并賜死,他恭順的去死,和柳應麒脅迫式的去死,意義也截然不同。
這是對田家來說最好的選擇!
齊天子必須要記得他田希禮的忠誠恭順!如此才能不失人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天子的決定。
事涉一位世襲侯爺,一位世襲伯爺,兩個齊國名門,沒人能替天子做決定。
國相不可以,皇后、太子、諸皇子皇女更不行。
而天子沒有沉默太久。
他的聲音似自九天而落,極盡威嚴:“青羊子!”
正在默默旁觀這一場名門爭斗的姜望,有那麼一瞬間,是愣住的。
我是誰?我在做什麼?叫我做什麼?
但困惑歸困惑,卻還是極快地反應過來,拱手拜道:“臣在!”
“朕令你即刻出發去大澤郡,鎖拿柳嘯回來。”
齊天子的聲音顯不出情緒:“你可敢去?”
以內府修為,去鎖拿一個神臨強者,而且是一個已經鐵了心的、在事實上罔顧了齊律的神臨強者,自然是需要一些膽量的。
因為現在的柳嘯,很可能根本不在乎你是青羊子又或什麼三品金瓜武士!
但姜望面無懼色,甚至連一點遲疑都看不到。
“陛下天威加之,拿一罪囚,臣有何不敢?”
他只拜了一拜,二話不說,便自這太廟前拔地而起,踏碎青云印記,直赴大澤郡!
“好樣的!”重玄勝在心中喝了一聲彩。
在他看來,此行根本毫無風險。無論柳嘯殺沒殺死田安平,其人對于扶風柳氏的忠誠都是毋庸置疑的。天子派人去拿他,他若敢反抗,就是拿整個扶風柳氏的安危冒險。
在有可能的生死危機之前,人很難不遲疑。作為今日大典的主角,姜望這一刻的表現,正是彰顯了他的勇氣和忠誠,非常亮眼。
而對姜望來說,事實上他只問了自己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