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阿的治政能力自不必說,以更強盛的莊國國相之位,外樓無憂,甚至有成就神臨的機會。而杜如晦一朝脫身,說不得再見便是真人!
他夜入新安城殺死董阿,不僅僅是殺死了一個董阿。
更是斬斷了杜如晦的路!
也打斷了莊國國相位置上的正向循環。
杜如晦要找下一個足堪承繼政綱的董阿,又不知要多少年。
“太子是說,韓殷之死,可能并沒有那麼簡單?”姜望聯系到他在雍國所見,認真問道:“并非莊高羨獨力將其搏殺?”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自然重要。據此可以判斷莊高羨的實力所在。
但姜無華只是搖頭笑了笑:“我可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笑容,已經是一種答案。
遠在西境的雍國,都完全落在齊國的視野中,姜望并不感到意外。
若不能著眼于天下,何以稱霸主?
眼光若只在一域之地,最多也就是稱一時之雄。
“我明白了!”姜望道。
“你明白了什麼?”姜無華含笑道。
“我明白太子為何跟我說這官道。”姜望卻沒有笑,只問道:“朝廷對我有安排?”
姜無華大談官道,想是齊廷接下來要授他實職了。
請他過府喝粥,無疑是一種示好。
姜無華畢竟是東宮太子,提前知道朝廷對他的安排并不困難。給他提個醒,并幫他補足相關見識,讓他可以更好地選擇。這份人情,落得結結實實。
他笑道:“青羊子智勇雙全,國之幸也!”
這會他沒有說“孤之幸”,想也是知道過猶不及。
只是對于這夸贊,姜望卻是無法生受。他一直到現在才想明白,若是換成重玄勝,只怕太子一開口,就已經能夠知道事情真相了,當不會領這份人情。
人情債最是難還,太子的人情債,更是讓人如履薄冰。
而他聽到現在,這份情不領也領了!
姜望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面上微笑道:“多謝太子指點。”
姜無華擺擺手:“你我志趣相投,該為知己,何必言謝?”
他正容道:“功業者,無非文治武功。你適合什麼,自己要清楚,官道亦漫漫,不可阻于一時。你這絕世天驕,國之良才,天子亦會對你的意愿有所考量,本意是讓你更快成長,而不是拖累于你。”
是一地郡守?還是領一軍征伐迷界、或是萬妖之門?
非是姜望自大,以他現在的名職、表現出來的天賦,選擇的空間也不多了。
總不至于讓他去編經纂典,做些水磨工夫,空耗光陰。
而姜望更需要考慮的是……他的修行,要不要靠攏官道?
這是道途根本,須得再三思量。
既然已經領了這份人情,姜望也不會再糾結。
出聲問道:“姜望有一事不明。既然官道一體兩面,政綱系于修行,除開仇恨之外,怎還會有人叛國不忠?”
叛者無非兩種,一者為仇,一者為利。
在官道的修行體制下,叛國者應該無利可圖才是。
“天下之國,非止一二。于此國為孽者,于彼國或為功。功孽可以相抵,有國家體制依托,足能承擔反噬,甚至反有補益。”
姜望暗想。就像那黃以行,賣陽而向齊。修為不僅沒有隨著陽滅而衰,反而在齊更起。
但這并不是他真正想問的問題……
太子解釋之后,又道:“再者說,修行本是自身。以探索星穹為例,是否耗用人氣,旁人又豈能知?身在官場,不寄官道者不知凡幾。
所以歸于體制未必為忠,離于體制未必為逆。”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姜望:“齊國乃泱泱大國,忠誠并不體現于此。”
他顯然是聽懂了姜望的弦外之音,并且告訴了姜望答案,依不依托官道,全憑他自愿。齊廷并不會以此判斷他的忠誠與否。
他就是像現在掛職四品青牌一樣,把實職當虛職也可以。或是辦了事實,得了功業,卻不取官道之力也行。
一切皆由自主,全看他如何選擇自身的道途。
姜望只覺在今日,對這大齊太子,有了全新的認知,當然亦對現世官道有了全新的了解。雙手扶膝。認真地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太子卻笑了:“‘君’這個字,可不能亂用。”
誰說太子質樸!?
姜望只感覺自己爬出一個坑,又落一個坑。根本無法招架。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他抬眼一看殿外。
“啊,時候已經不早了!”
姜望驚訝了一下,然后很是遺憾地看著太子:“今日與殿下相談甚歡,姜望受益匪淺。可惜還有要事在身,無法久留。就此拜別,祈殿下圣福!”
姜無華卻也不惱,就坐在那里,溫煦笑道:“青羊子路上慢些。”
姜望趕緊爬起來,腳下生風地往外走,生怕太子不放人。
他感覺自己在拐彎抹角的交談上,實在不是這些天潢貴胄的對手。
以后再來長樂宮,須得拉上重玄勝才是。
啊呸。
以后再也不來長樂宮!
欠的人情,想別的法子還。
“哎等等!”
太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姜望只做沒聽見,三步并兩步,已是出了膳廳。
忽地袖子一緊,已是給人拿住!
姜望回頭一看,正迎上姜無華的溫煦笑臉。
“啊太子殿下!”他驚訝道:“因何事喚微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