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道:“太子若做大廚開館,我必天天登門。”
太子當然不可能真的去開飯館,所以他也不會真的天天登門。
姜無憂玉指輕捻,一點一點地灑著魚餌。水中金鯉此起彼沉,爭相奪食。
她緩聲說道:“屈指算來,我已有二十年,沒有嘗過他的手藝了。那會我還小,在那以前,我一直以為,他做的菜是世間絕品。”
“現在呢?”姜望問。
姜無憂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他要神臨了。”
這話有些沒頭沒腦的,姜望不知道她怎麼得出來的結論,或許是她自己的情報渠道,或許是姜無華有意暴露了什麼。但她既然這麼說,那就不會有錯。
他想了想,說道:“我與東宮接觸有限,但也覺得出,他的實力不是傳言中那樣普通。”
姜無憂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問道:“你如今掛職三品,想清閑也難。實職的話,你想去哪里?若去迷界,祁真人可以照應一二。”
姜望笑問道:“我難道非要打打殺殺?怎麼就不能治政一方呢?當初重玄勝可還想給我謀劃日照鎮撫使之位來著。”
此間并無下人伺候。
千鯉池邊,只有他們兩人。
姜無憂隨手把裝魚餌的玉碗放在石質圍欄上,沿著池岸往前走。
“你不太適合。”她說。
姜望:……
“你的修行要依托官道麼?”姜無憂又問。
“殿下不是說我不太適合麼?”姜望悶聲道,有些憤憤不平的意思。
姜無憂笑出聲來。
“回去吧。”她隨意地擺了擺手:“孤要去練功了。”
對于姜望去長生宮、長樂宮的行為,她看起來并不在意,且讓姜望也不必在意。
姜望于是停步,瞧著那高挑的身影遠去。
干脆、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大齊的這幾位皇胄,還真是沒誰簡單。
姜望往回走的時候,順便往千鯉池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金鯉雖已進完食,卻并未立即躲起來。
而是游在水面,隱隱約約竟像是要擺個什麼字。
金鯉雖貴,也不過是玩物。
喂養者訓練它們做些討喜的事情,也再正常不過。
姜望饒有興致地等了一陣。
游來游去的這群金鯉終于固定下來,組成了一個“吉”字。
頃刻又四散。
點點金光落水底。
===第二十八章 八月===
八月如期而至。
這一天風和日麗。
姜望、重玄勝、十四,三人并馬,離了姜府。
大搖大擺地行在臨淄街頭,端的是橫行霸道——主要是重玄胖體型驚人,臨淄正街一般都能容七馬并行,他駕馬一擠,空間便所剩不多。
三人并騎,把街道占了大半,瞧來非常的紈绔。
更別說身后還跟了一群手提棍棒的惡仆。
“我說,有必要這樣嗎?”迎著路人鄙夷的眼神,姜望有點不自在。
“我們是去欺負人的,不囂張點怎麼成?”重玄勝滿不在乎,順嘴囑咐道:“十四跟上,保持隊形!”
百忙之中還抽空往路邊瞪了一眼:“看什麼看!沒看過不講理的人?”
路人敢怒不敢言。
十四不吭聲,但明顯低著頭。
雖然身披重甲,頭戴鐵盔,卻也不如重玄胖防御驚人,能夠無視所有鄙夷的目光。
今天說是手底下一個掌柜逛青樓的時候叫人欺負了,對方也是臨淄城里的一名公子哥。當然,用重玄勝的話來說,“區區四品的帽子,敢跳臉,連他爹一起打。”
是的。
今天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形影不離的重玄勝和十四,拉上一個姜望,為手底下掌柜逛青樓的糾紛,找上門去欺負……啊不,伸張正義。
一個博望侯嫡孫,一個掛著三品官職的青羊子,去欺負一個四品官的公子,實在是沒有懸念可言。
就是抱著碾壓的打算去的。
雖然姜望知道重玄勝死乞白賴拉著他一起,肯定是別有目的,不在此處,便在彼處。這胖子做事常常是環環相扣,密不透風,于無聲處顯驚雷。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什麼,說不定就快到見分曉的時候了。
但特意這樣大搖大擺地橫行,還真是有些難言的羞恥……
按照戲本里的劇情,他們這邊“惡少出街”,馬上就該天降正義了。
被重玄勝吼得滿腹委屈的路人,忽而眼前一亮,正好看到一名很有實力、名聲也很好的貴公子,迎面駕馬而來。
“這群人囂張橫街,正義之輩豈能忍?給我好好教訓這些狗仗人勢的兔崽子啊!”路人在心中吶喊,默默為其助威
殊不知重玄勝眼前也是眼前一亮。
“欸!”他在馬背上,舉起大手來招呼:“謝公子!”
同樣騎著高頭大馬的謝寶樹謝公子,臉上寫滿了晦氣,只做沒聽見般,徑自駕馬前行,與重玄勝這一行錯身而過。
“謝公子這麼快就不認得我啦?”重玄勝還扭過頭去招呼:“你在大師之禮被打暈的時候,我還去太醫院看過你呢!”
謝寶樹心中萬馬奔騰。握著韁繩的手,都快捏青了。
罵肯定罵不過,打的話,一打三他還真沒把握。要是不小心馬失前蹄,被當街打一頓,他更是沒臉在臨淄呆了。
只能面無表情地縱馬而去。
當他是個屁,當他是個屁。他在心中念叨。
如此果然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