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厲有疚和她的關系,不止是官位高低那麼簡單。
姜望想了想,說道:“是不是應該先想辦法緝捕兇手?”
厲有疚緩聲道:“先通過巡檢府把真相公布出去,讓曹將軍早些擺脫閑言碎語,才是重中之重。姜大人,圣眷在你,你當為陛下分憂。”
同樣的話,重玄勝早已說過,姜望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看了一眼林有邪,林有邪什麼反應也沒有。仿佛眼前的藥罐,是她的新案子,是她的新線索。
“又在弄這個藥?”倒是厲有疚輕輕嗅了嗅,有些嫌惡地皺起眉來:“靠這個保持清醒,有什麼意義?”
林有邪終于說話了。
她說道:“清醒,本身就是意義。”
厲有疚看了看她,忽然嘆了一口氣:“陽氏余孽的線索,其實我已有了。你記錄好案情,先向臨淄匯報,我和姜大人去追索。必將這件事情了斷便是。”
說罷,也不管林有邪什麼反應,直接對姜望道:“時間緊迫,姜大人,咱們邊走邊說。”
厲有疚是三品青牌,官階和修為甚至都在巡檢都尉之上,在都城巡檢府內部,地位很是超然。
當然,這是都城巡檢府的特殊機制所決定的。真論權勢,他遠不能跟鄭世比。
于公厲有疚是青牌前輩,于私雙方早有交情,姜望也沒什麼可說,只是跟著往外走。
林有邪慢慢搗藥的聲音,由是漸遠了。
離開這處隱秘聯絡點,出了鹿城,厲有疚拔起高空,徑往西飛,姜望緊跟其后。
“是不是覺得,我對林捕頭太嚴厲了些?”在迎面的夜風中,厲有疚忽然問道。
姜望不便批評前輩,慢慢說道:“我只是覺得,林捕頭是真正忠于職守、勇于任事的捕頭。
有些選擇,我也不知對錯,不敢置喙。但她至少總是對得起她腰間掛著的青牌。”
厲有疚道:“我聽說你們原先似有些矛盾,很是疏離,沒想到你對她的評價卻很高。青羊子真是赤誠君子。”
“矛盾倒是說不上,只誤會有一些。”姜望沒想到他和林有邪的關系竟然也會被人討論,立即解釋道:“林捕頭眼里只有案子,哪有時間顧忌旁人的心情?”
“你說得也是。”厲有疚嘆了一口氣:“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啊。”
姜望心中微動:“此話怎講?”
厲有疚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可知四大青牌世家?”
姜望道:“這還確實不知。”
“你不知亦是正理,因為早已名存實亡。”厲有疚語氣唏噓:“武帝復國之后,便建立起青牌體系,匡正善惡,定分陰陽。齊國青牌,諸方聞名,令多少奸邪聞風喪膽!青牌遍傳東域,所到之處,群邪退避。這當中,又有林厲烏程四大神捕,聲名遠揚,緝兇天下,誅殺不法無數。所謂四大青牌世家,便以此始。”
感慨到這里,他的情緒驟然激動起來:“在四大青牌世家巔峰之時,哪來地獄無門這等宵小,敢在臨淄殺人!還能逃得掉!?”
姜望并沒有接這個話。
他不曾知曉四大青牌世家的輝煌,但武帝時期的齊國,終是不如今日之齊國強大的。
地獄無門七位閻羅入臨淄,在數息之內完成殺人,頃刻逃散。情報、時機、行動,無不頂尖。
在此之前,臨淄已多年未出過此等大案,霸主國承平已久。可以說只是在應激狀態下做出了本能反應,卻也將七位閻羅,留下了五位。
姜望可是親眼看到尹觀是如何逃脫的,真正是行走在懸崖邊上,九死一生。再來一次,未必還能活命。
四大青牌世家最巔峰的時候,未見得就能做到如此。
而且厲有疚這話,置岳冷于何地,置打更人于何地?
姜望當然不會涉及那些討論,只是說道:“想來林捕頭就是出自林家,您是出自厲家。烏列烏老便是烏家之人了。只不知那程家后人是誰?”
“程家……呵,程家已經沒啦。絕嗣。”
厲有疚嘆了一聲,無限感慨。
但他的情緒收得很快,立即轉道:“其實另外三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家只剩林有邪一棵獨苗,烏老更是孤身一人,想是要孤老此生的。我家的小子,往后我也不打算叫他再做青牌。所謂青牌世家,終絕于此代矣。”
姜望想了想,終是沒有問為何。
曾經煊赫一時的四大青牌世家,為何雨打風吹去,其中當然有許多故事。厲有疚未見得愿意講,也未見得能講。
只嘆了一聲:“世事如斯,令人反側。”
厲有疚也沒有繼續說歷史的意思,轉道:“雖然我年長太多,但我與林有邪,其實算起來是同輩分。”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一個有疚,一個有邪。”
四大青牌世家,竟然字輩相同。早年間他們的交誼之深厚,由此可見一斑。
難怪厲有疚教訓起林有邪,就跟教訓自家孩子一樣,林有邪也并不抵觸。
而四大青牌世家有這樣盤根錯節的關系,有這樣輝煌一時的歷史,難怪現在的林有邪,還能在青牌內部如魚得水。就連北衙都尉之子鄭商鳴,也說她不好招惹。
姜望想了想,歉聲道:“想來您有您的關心,是我沒有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