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他一開始不肯喝,被捏著嘴巴灌了幾次,也就老實地喝了。
臟器的傷勢好得很快,真正難辦的,是被強行洞穿的五府海。
即使有異常廣闊的天地孤島,和五座懸有神通種子的內府一齊鎮壓,也止不住五府海的動蕩。
姜望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破了洞的水缸,不停地在往外漏。只不過水缸漏的是水,他漏的是超凡之力量。
妙玉連著換了好幾種藥,藥湯一碗比一碗苦,一開始一次要喝九碗,現在才減少到三碗,好像是初步解決了“漏水”的問題。
這就算是穩固傷勢了,等五府海恢復到一定程度——至少是可以支撐同耀五府的程度,天府修士的優勢便能體現出來。
現在還是只能被動療愈。
在整個過程中,妙玉和他一句交流都沒有。
就算是要了解他的傷勢復原程度,也都是直接探入道元察看,根本不管他是否抗拒——他的確也反抗過幾次,但每次都被無情鎮壓。
除了自己的傷勢在漸漸好轉,對于外界的一切,他一無所知,難免有些焦灼。
不知道重玄勝在齊國都做了什麼,不知道景國那邊是什麼反應,不知道苦覺大師是否回了懸空寺,不知道趙玄陽的尸體丟去了萬界荒墓、他的死因還能不能被查出來,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發現血傀真魔……
若他和宋婉溪的關系暴露,真是跳進長河里也洗不清。
總不可能讓莊承乾活過來給他作證……就算真能活過來,不第一時間弄死他,也就不是莊承乾了。
與此同時,他還有很多疑惑在心里……
妙玉為什麼穿上了僧衣,戴菩提面具,他不知道,
妙玉為什麼能找到他,他不知道。
妙玉把他帶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連自己每天喝的是什麼藥都不知道!
妙玉明顯是感受得到他的焦灼的,但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偶爾瞥他一眼,那風情萬種的眸子里,只有兩個字——
“求我。”
他偏不求!
===第一百二章 無心之焚(為大盟燕少飛加更1/78)===
養傷的日子里,每天都咬牙切齒地不說話。
帷帳永遠掛在銀鉤上,除了喝藥的時候,兩個人永遠有距離。
那種距離,絕不僅僅存在于這個房間里,絕不止于床邊到茶桌的五步半距離。
又是一個夜晚——姜望并不知道是哪一天,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而又沒有辦法跟其他人交流。
若從醒的那天算起,喝藥是喝足了五天的。
妙玉像之前的每天一樣,在夜色深沉的時候,推門走了進來。還是穿著青灰色的僧衣,用僧帽裹著長發,用菩提面具遮住臉。
姜望只是聽著腳步聲,便大概能勾勒出那副模樣。
他此生從未有過這樣久的無力狀態,每天只能僵臥在床上,緩慢地搬運道元、默默滋養身體,等待它好轉。
無法修行,沒有余力探索內府,就算在心里研究道術,也不能耗費心力過甚,思考一陣,就得歇一陣。
此外,就是聽著那腳步聲,漸遠又漸近了。
說起來,這應該是他最長的一段“休息”時間。以往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曾懈怠過修行,但現在礙于身體狀態,只能斷斷續續地搬運道元、琢磨道術,而做不了更多。
有大段的時間睡覺,大段的時間發呆。
他睡的時候昏昏沉沉,發呆的時候,信馬由韁。
妙玉走進屋子里來,照例是先點了一盞燈。這青銅燈里,是用琵桑樹脂熬的燈油,慣有安神定心之用,尤其適用于臥病在床之人。
一豆燈火,柔和地亮了滿屋。
她從儲物匣里,依次取出三碗熬好的藥,用一根擬身草,挨個檢查了一遍。
擬身草是醫道珍品,有著非常神奇的效果。在沾染病人的氣息之后,就會擬化病人的身體狀態,一般是用來幫病人試藥,可以最大程度上反應病人服藥后的狀態。
擬身草表現的狀態很好,今天的藥,又配得很合適,妙玉平靜地將它收起。
用元力稍稍調整了一下藥溫之后,又取出一個木托盤,托著這三碗賣相很是難看的藥,往床邊走去——一碗五顏六色十分復雜、一碗慘綠有熒光、一碗漆黑如墨。
她看了看稀奇古怪的它們,忽然想起來,當初在黑熊山洞里的那碗“湯”,不由得翹起嘴角。
于是走得更積極了。
蓮步輕移,香風微轉。
她以美妙的姿態走到了床邊,單手一拎,便把躺著的姜望拎得靠住床頭。
三碗藥的氣味混雜在一塊,復合成一種無法形容的可怕味道。那味道不僅僅是沖鼻,倒似還能戳心似的。
姜望拿眼一掃,眼皮就不由自主地跳了兩跳。
妙玉面具下的嘴角又翹起來,但仍不說話,只端起其中一個碗,向著姜望的嘴唇移動。
拒絕的后果姜望早已記得清楚。
所以老實地張開了嘴。
妙玉眼中有了更多的笑意,將這一碗漆黑如墨的藥液,溫柔地倒了進去。
咕嚕,咕嚕。
姜望趕緊咽下。
意志堅定如他,此刻眉頭也已經擰在一起,擰得像鐵條一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