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呸”,又輕又細又軟糯,倒像是貓尾巴在撓著你。
姜望:……
玉真輕輕一撐,便直起身來,毫不留戀地轉身,施施然往回走。
“你走吧!”她說。
姜望愣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血液奔流,肌肉鮮活,他身體的力量已經恢復,五府海也已經重新恢復了運轉。雖遠未及巔峰,但少說也有個五成的狀態,至少“離開”……已是毫無問題了。
剛才的那口酒,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禁錮他身體狀態的“鎖”。
只不過姜望原以為那“鎖”是傷勢,現在看來,卻還有玉真別的手段在。
“你太不肯放過自己,這一次的傷,又非得靜養不可。所以我用了點小手段……現在你自由了。想修行就修行,想拼命就拼命,卻是沒人管你。”玉真背對他坐著,慢條斯理地解釋完,又問:“怎麼,舍不得走?”
姜望當即從床上起身。
玉真又道:“你的隨身物品,包括你的那件破布衣服,都在床邊的儲物匣里。可別落下了,回頭又找借口來尋我。”
姜望只得又回身去取儲物匣。
“姜望啊姜望。”玉真嘆道:“你不妨問問自己,你若是心里沒有我,以你這勇奪黃河魁首的絕世之姿,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
姜望彎腰拿儲物匣的身形頓了頓,只悶聲說道:“我沒有什麼絕世之姿,時無英雄,才叫我這豎子成名。受傷久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是很正常的事情。”
啪!
玉真把酒壺摔碎在地上,從牙齒縫里咬出一個字:“滾!”
===第一百一十章 北出竹林===
洗月庵在衛國的東北方向。勤苦書院的東南方向。
更準確地說,是在一片人跡罕至的古老竹林中。
此竹林幽深而靜,各國輿圖上幾乎都不標注這個地方。
竹林無名,世人或以洗月名之。
同為天下佛宗,洗月庵不像懸空寺那樣,有前后山門之分,敞開自己廣闊的屬地佛土,庇護信民,一寺幾如一國。
洗月庵的山門是隱蔽的,不對世俗開放。
在這一點上,洗月庵與須彌山倒是更相近一些。
此刻姜望立在這清風徐來的竹林中,聽著竹葉沙沙,對于前路,其實有些茫然。
玉真說是讓他自己“滾”,但畢竟身在洗月庵中,需要遮掩些。所以還是她自己把人送了出來。
倒也沒有太復雜,無非就是給他套了一身僧衣,戴了一個斗篷,便大搖大擺地領出了山門。
一路上并沒有遇到旁人,也不知是洗月庵本就人少,還是都被支了開去。
總之順利非常。
顯然在洗月庵中,玉真也是有不俗地位的。
把他帶到竹林里后,她便翩然去了,什麼話也沒有留。
姜望靜靜想了一陣,先找了一處僻靜地方,把破破爛爛的如意仙衣穿在了里間,好讓它能夠吸取力量慢慢恢復。
雖然玉真嫌棄地說它是破布條,雖然它的確也一直是破損狀態……但它委實已是身上最好的法衣了,自己嫌棄不得。
關于接下來的路,姜望沒有急著做決定,而是勾連了太虛幻境,打算先了解一下外間的情況。
福地已落到了排名第四十七的虎溪山,這自不必說。
太虛第一內府的榮名也拱手讓了,此時的第一,卻是“靈岳”。
看來左光殊在這段時間確是沒有少努力,應該也是在為山海境做準備。可惜自己已是去不成,不然天下第一內府的天府之威,該叫世人瞧瞧才是……
積存的紙鶴之信不少,寧劍客有三封,都是在問什麼時候有空切磋。算算時間,大約是在鏡世臺公示他通魔之后,就不再有信來。
左光殊的信有五封,先是問怎麼回事,再是追問到底怎麼回事,再是讓姜望見信回復,說他或許可以幫點什麼忙……信件截止到趙玄陽追蹤到中山國的那一天。
重玄勝的信倒是攢了有九封,信上沒有什麼多余的話,全是對現狀的總結,以及給姜望的建議……那些建議之復雜,簡直是已完全不信任姜望本人的思考。
譬如最近的這封——
“天子以曹皆將軍暗代完顏雄略,斬齊洪,破離原城。天下風波正起,你若已經得救,暫不宜現于人前,可繼續隱蔽下去。畢竟你的失蹤,對我們談判很有利。你若還為趙玄陽所挾,又或困頓于其它,速速報于我地址。你若看不到這封信……當我沒寫。”
不過養了幾天傷,天下竟風云突變,演至如此局勢!真有隔世之感!
姜望與重玄勝寫了一封回信,信上只有九個字——“趙玄陽已死,我暫得脫。”
等了一陣,沒有等到重玄勝的回應,他便退出太虛幻境,稍稍辨認了方向,自往牧國而去——
他的第一個目標地點,其實是懸空寺。在重玄勝的信里,他已知苦覺為他做了什麼,甚至哪怕是在現在,苦覺也仍然在尋找他。
所以他至少也得先給苦覺報個平安。
但一來,他直接去找苦覺,很容易被景國發現。二來,苦覺正滿天下找他,行蹤不定,在不能公布身份的情況下,他還真未必找得到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