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北斗笑了笑:“你真是一個很會汲取教訓的年輕人。”
“但是為了不像你口里的那位前輩一樣,被你以這種方式記住,我想我還是要解釋一二。”
他看著姜望道:“燕春回那一劍,神鬼不留,斷絕一切生機,我接不住,更不可能護住你。所以我決定先‘殺’了你,改動你的命數,抹去你的生機……
你大概可以這麼理解——
假如你是命運之河里的一條小魚,當你躍出河面,對命運之河來說,你就已經離開。這一刻的狀態與死亡并無區別。
我所做的事情,就是讓你短暫躍出了河面。在那一劍降臨時,在命數的意義上,你已經死去了。所以那抹除生機的一劍落下,卻是影響不到你。而現在,我也只是把你重新送回了命運之河。你不是復生,是回歸。你并未死去,只是在命運之河中的這段旅途里,短暫地跳了出去。
現在告訴我——
跳出去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知則易苦===
我看到了什麼?
姜望想起那無知無覺的一切,想起那巨大的孤獨感,想起沒有任何方向的跋涉……最后只是很平淡地說道:“除了神魂逐漸消散的感覺,我什麼也沒感受到。”
無覺自然也無識。
五識皆空,當然什麼都不曾看到。
余北斗沉默了片刻,說道:“就此事我還是需要再向你致歉。雖然殺你是為救你,但躍出命運之河這件事,本身有著無法避免的危險。尤其是我也必須要身死一段時間,無法看護于你……”
“以命運之河而論,你的一生都在命運河水中,一旦脫離,就是失去了一生。
這一生建立起來的所有,包括見嗅聽聞這樣的本能,也都消去……身如折翼之鳥,心如離水之魚……”
余北斗抬眸問道:“那種感覺,很恐懼吧?”
“死生之間,誰能無懼?”姜望的語氣很平靜:“蕓蕓眾生,我只是其一。”
余北斗忽而笑了:“沒有看到好,什麼都沒有看到是好事。”
他搖頭唏噓:“知道得太多,未嘗不是痛苦的癥結。”
從他的語氣來看,短暫躍離命運之河的那段經歷,似乎還有別的什麼關節。但姜望翻檢回憶,只有無知無覺的一段孤獨、神魂逐漸剝離的一段痛苦。
確實并未“看”到什麼。
關于幫他躲開燕春回那一劍的辦法。
余北斗說得很輕易,理解起來也并不復雜。
但讓人短暫跳出命運之河、又將人送回……此等手段,當真稱得上神乎其神。
非是一般的真人可為。
在那一掌按下的瞬間,姜望的確又驚又怒,不知余北斗為何突然下手,也深感被欺騙……但彼時所有的情緒都隨著生機一起,被那一掌按滅了。
在一位當世真人面前,他沒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蘇醒”之后,伴著感知一起回歸的,當然也有憤怒。
只是面對余北斗這樣一位實力恐怖的當世真人,姜望不想自尋死路,故而按捺住了。
此時聽余北斗說這些話,解釋其人并無惡意、并非傷害,忍不住出聲問道:“真人既然說接不住燕春回那一劍,怎麼我看您毫發無損?難道方才,真人是陪著我一起跳出了命運之河?”
余北斗看了他一陣,笑了:“你真以為短暫跳出命運之河,就能完全瞞過一位衍道真君的注視?只是因為燕春回的注意力,全在血魔和我身上,根本沒有仔細探查你的狀態,也并不在乎你的生死,你的‘死亡’才能夠成立。
如果我是帶著你一起跳出命運之河,那我們就只能一起死在河岸邊。你知道命運之河的河岸是什麼模樣麼?”
姜望自然是不知的,因而只能搖頭。
“最好不要知道。至于我為什麼看起來毫發無損……”余北斗依然面上帶笑:“你幫我做了什麼,你不記得麼?”
“命血?”姜望心念微轉,迅速抓到了關鍵,又問道:“埋在厭點的那團命血并非出自血魔,而是真人您的復生之本?”
“非也。”余北斗道:“那團命血若非血魔分出,怎麼可能瞞得過算命人魔?我這師侄,修為雖是不及我,卦算之道卻是精深,沒有那麼好欺騙。”
姜望幽幽說了一句:“只有我好欺騙,對嗎?”
他這頗具怨念的一句話,似乎完全沒能進入余北斗的耳朵,他只自接自話道:“血魔來源古老,乃是滅情絕欲血魔功代行現世之身。溯其根源太難,要想徹底將其毀滅,也非我所能。燕春回立在超凡絕巔,他的飛劍當世最強,崩碎神臨血軀以化劍,非我能接。但好在,兩件事情同時發生。”
“我鎮壓血魔的同時,也與血魔糾纏一體。那時已做好準備,以血魔為盾。燕春回一劍飛來,只好先殺血魔后殺我。對燕春回來說,都在一劍之中,也沒有什麼區別……但對我不同。”
“血魔伏誅,血魔命血便失主,我早就以魂印潛在其間,你將之鎮在先天離亂陣的厭點,正好引發我的布置。這邊肉身被滅,那邊就已抽取先天離亂陣的力量,使我借命血復生。”
“也就是說……”姜望難言驚嘆:“在斷魂峽發生的一切,全都在你的卦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