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說道:“您那位師兄,已經入魔了。”
“我完全相信,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想要打破命占之術的窮途。他只是不想輝煌的歷史謝幕,不想我們這些人的努力,到頭來只是一個泡影。
可是他忘了。命占之術在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幫助人族。
為了啟迪人族的未來,才有了命占之術。
而不是從一開始,就強求別人犧牲。為尋前路先殺人,這樣的血占之術,從根子上就是錯誤的。”
余北斗道:“命占之術他修了三百年,但創出血占之術后,從如履薄冰到肆無忌憚,他只用了三年。當犧牲別人成了習慣,也就不會自知了。血占之毒,毒在殺死人性。”
姜望沉默。
余北斗的描述,帶給了他很多的思考。
這世上有很多人不把自己當人看的人,有更多不把別人當人看的人。
這一路走來,他看得太多。
修行修的是超凡脫俗,是去蕪存菁,是超凡的勇氣、責任和悲憫,而不應該是高高在上。
“以效果而論。血占之術不及命占之術看得遠。但具體到每一個人身上,往往可以更精準。
以代價而論,血占之術幾乎不需要占卜者付出任何代價。
只是站在占卜者的角度來說,血占或者是優于命占的。
損人不利己者,尚且絡繹不絕。損人若能利己,萬古以來,此術難絕。”
余北斗盤膝而坐,沉浸在往事之中,語帶悵然:“血占之術成就的那一夜,我看命運之河,全都沾染了血色。那時候我默默地告訴自己,這是一條錯誤的道路,我必須要糾正它……但你知道,我是怎麼殺死我師兄的嗎?”
姜望知道,余北斗問這個問題,并不是要一個回答,只是需要傾聽。
因而他認真地聽著。
余北斗眼眸微垂:“他對我并未設防。”
關于他師兄的死,余北斗只說了這一句。
但所有的復雜和煎熬,都在其中了。
姜望現在當然知道,余北斗親手殺死了他的師兄,并且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追殺算命人魔,要斷絕血占之術。這是余北斗基于命占之術的傳統,在人族立場上做出的選擇。
可是站在他師兄的立場上呢?
那位絕世天才,只是不甘于命占之術消失,不甘心走到窮途,才試著開創一條前所未有的路。為了走出新路,他一定也吃了很多苦、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后他獲得了成功!
他會和誰分享喜悅呢?
他的師父,他的師弟,他以為的同路人……
甚至于他明明已經走上了一條不同的路。能夠開辟血占之術這樣的道途,也應該是一個淡漠世情,視蒼生如草芥的人物……可其人卻未對余北斗設防,最終在余北斗的局中死去……
人真是復雜。
復雜的不僅僅是余北斗,不僅僅是余北斗的那位師兄。
包括算命人魔在內,誰能夠例外呢?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算命人魔都罪該萬死。
但在算命人魔自己的立場上,他師父明明為命占之術開辟了新路,是一個了不起的開宗立派的人物,卻被嫉妒其才華的師叔暗算而死……他怎能不恨?
他一直到死,都盯著余北斗未曾閉眼!
什麼“毒囊”、什麼“籠子”,他一概只會覺得是借口。
在他的視角里,余北斗就是一個妒賢嫉能的卑鄙小人。
他不惜淪為人魔,不惜以身祭劍,也要完成這一場復仇。
在他隨手以人命為卦的時候,在他為求平衡之血、派人血洗青云亭的時候……
他會覺得他在做錯誤的事情嗎?
……
……
……
(中午忘了說,起點書友圈送赤心周邊、送《西游志》實體書的答謝活動,是八月開始……
O,O沒找到的別急,運營準備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會有期===
類似的問題姜望早已思考過,答案也一直在那里。
他曾經問葉青雨——
“為了正確的目的,而去做錯誤的事情。這是對的嗎?”
葉青雨彼時回答說——
“既知是錯誤之事,又何來正確可言?”
錯誤的手段,不可能成就正確的結果。
這是姜望所一直相信的。
所以至少在此時,在命占與血占之間,他站在余北斗這一邊。
他端端正正地盤坐著,看著余北斗。
此刻余北斗的表情很復雜。
種種情緒,混雜一處。
有痛苦,有追憶,有堅決……唯獨沒有后悔。
像他跟卦師所說的那樣,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殺死他的師兄。
或許對錯從來沒有唯一的標準。
有時候只是兩條道路延伸到了一起,彼此碰撞。
而只有一條路,能夠繼續往前。
甚至于無關愛恨。
路已經走到了這里,只能繼續走下去,哪怕是終是要分出生死,哪怕一定會有一個人倒下。
姜望想了想,轉問道:“那麼星占之術呢?我確實也不是很了解。和命占、血占有什麼不同?”
余北斗很有那麼一點知無不言的意思,隨口解釋道:“仍以命運為長河,世間生靈為河中游魚,星占之術最大的不同在于——此道先賢錨定了星辰、劃分了星域,更革新修行之路,使修行者可以未摘神通而外樓。
命運長河中的一切,都在星辰中有所映照,命途與星光共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