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望很認真地拒絕了,他也就罷了。
命占之術掙扎到現在,已經犧牲了太多,實在沒有必要犧牲更多。
他大笑。
與其說是在笑那個窘迫離去的年輕人,倒不如說是在笑自己。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笑罷,也就罷了。
余北斗把張開的五指收攏,拂亂了那一卦,仍看著卦師消失的位置,終于不再遮掩哀傷,喃聲道:“你既想殺了我,又想借血魔之源,圓滿你的血占之術——哪有那麼容易?”
“我師兄留下的方法,他有機會做到,你卻差得遠呢。小風。”
“人心不足蛇吞象,無論是我還是血魔之源,又怎是你能算計到的呢?”
“甚至就連我……也不能事事算……盡!”
落下那一個突兀加重的“盡”字時,余北斗的左眼驀然圓睜,翻為血紅,血絲以瞳孔為中心,向四方放射,形如花開,狀極兇戾恐怖。
但立刻就有一個黑白分明的八卦圖案出現,壓在左眼之中,將那奔涌蔓延的血紅色壓下!
如花瓣綻開的血絲,一點一點被逼回去。
這只眼睛里的血色,如潮水奔流,不斷涌動,不斷沖擊……卻始終沖不破八卦圖案的防線。
最后終于僵持著平靜下來。
但一個聲音同時響起:“怎麼樣,這具身體,好不好用?”
血魔的聲音!
在整個余北斗同卦師的對局之中,血魔因為一開始就被余北斗鎮封的緣故,幾乎沒有體現出什麼存在感。
但能夠牽制住余北斗絕大部分的力量,它怎會弱?
從容國一路逃到斷魂峽,才被余北斗鎮住,它怎會簡單?
能夠傳承萬古,叫人溯源難及,它怎會沒有手段?
血魔不該被小覷!
卦師以頂級神臨的修為,妄圖將血魔和余北斗一起算進去,他也的確做了許多布局。
帶來了四大人魔,埋下了鄭肥李瘦兩枚作為替死的棋子,還布下了祭血鎖命陣、帶來了古老石祭臺……
在這些手段被一一化解后,直接自殺,引來燕春回一劍,要和余北斗同歸于盡。
他視被余北斗鎮壓著的血魔為無物,以為憑借著師父留下來的辦法,就能輕松溯源,圓滿血占,登臨洞真。
卻忘了,能夠在如此恐怖的余北斗面前,為他制造機會……這樣的血魔有多恐怖。
余北斗幾乎算盡一切,在每一步都完成了對卦師的壓制,可對于血魔,他其實也不夠了解。畢竟血魔的源頭太古老、太神秘,即使在命運之河中,也沒有太多痕跡。
借血魔之命血復生,怎會沒有代價?
被燕春回一劍殺死的血魔,只是那個名為劉淮的傀儡,血魔真正的源頭,卻還在那古老的地方窺視人間!
甚至于現在可以說,那一團分出去的命血,就是血魔之源將計就計,故意留給余北斗的布局機會。
要尋找代行現世之身。
一個劉淮,一個靜野,甚至那個以強大意志壓制血魔功的陽建德,怎麼比得上當世真人余北斗?
血魔之身幾乎沒有什麼反抗地攔在余北斗之前,被燕春回一劍摧滅,看起來是被余北斗當做了盾牌,實則也是為了保住自己。
卦師希求燕春回劍滅余北斗,余北斗求一個以血魔命血復生,血魔求的,卻是以命血復生后的余北斗!
三方各有訴求,各留手段,碰撞在一起,直到此刻,仍未終局。
正是察覺到了身體的隱患,余北斗才忽然話多起來,要和姜望聊聊。
他表面上是在聊天,實際上是在準備應對的后手。血魔始終潛伏,也只是在等待時機。
姜望一走,碰撞即刻發生。
而此時此刻,面對左眼深處傳來的這個聲音,余北斗仍是端坐不動,頗見從容,只道:“我感覺還不錯,不知閣下能否割愛?”
血魔的聲音道:“割舍一時容易,割舍一世難。”
“為什麼你不試試看呢?”余北斗追問:“你不放棄一下,怎麼知道自己很適合放棄?”
“哼哼。”血魔不理會他這些無聊的怪話,只問道:“剛才那個年輕人身上,有人道之光?”
“不錯嘛,這也看出來了。”余北斗陰陽怪氣地道:“看來沉睡這麼多年,沒有把你的腦子睡壞。”
姜望的身上,有一點人道之光。是他在觀河臺奪魁時,所受先賢遺志的獎賞。或者說,是一種認可。
身有人道之光,若是為君,國運昌隆,若是獨行,能攀高峰。
余北斗還有一步棋,正是依托這一點人道之光落下,可惜最后未能發揮作用——既然被血魔看到了,不能發揮作用也是常理。
“哦?”血魔的聲音問道:“你知道本座是誰?”
“你猜我知不知道?”余北斗反問。
“你既知道本座是誰,怎敢對本座如此無禮?”血魔的聲音似乎十分憤怒,咆哮了起來:“卜廉都不敢這麼跟本座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
“喂!喂!”余北斗不滿地攔道:“怎麼還喊起來了?入戲不要太深好嗎?真把自己當什麼遠古大人物了?”
“嘿嘿嘿。”血魔的聲音又笑了起來:“人道之光都沒有點亮他,你還不明白結局嗎?”
余北斗的面色沉了下來:“在命運之河,果然是你做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