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那銀白色亮芒又逐漸清晰,又越來越近。
先赴高天,又自天穹折返!
直到……在人們的視線里,那亮芒已經清晰到可以看見具體形象——
那是一支已然成型的無柄長劍,劍尖朝下,正正對著姜望的方向……墜落。
長空之上有劍鳴。
竟似九天動雷霆。
亮白色的劍光飆飛,以那支飛來的長劍為中心,在整個天空蔓延開來。
瞧來如銀電亂舞。
天穹是一張可以肆意涂抹的紙,劍氣是躍動著的、永不止歇的書痕。
劍氣勃發,似漫天布電網。
在恐怖的尖嘯聲中,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張揚。
于是形成了劍光之海。
天穹之上傾劍海。
就此落人間!
亮白色的劍光之海占據了天空,毫不留情地傾下。
十萬大軍對峙產生的兵煞,都被壓低了數丈!
只有無窮無盡的劍光在墜落。
就像是……
天塌了!
天塌掉了,整個天穹壓了下來。
天空開了一個口子,這劍海便像是天河之水,以姜望為中心傾倒!也順帶著,覆蓋了這接近十萬人的戰場。
是什麼樣的強者,不發一言,便落下此殺著?
姜望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余北斗所講述過的,第一人魔燕春回。
即使是當世最強真人之列的余北斗,真正面對燕春回的飛劍,也只能借命血復生。何況他姜望?!
他殺死砍頭人魔的時候,燕春回不曾出手。殺死萬惡人魔、削肉人魔的時候,燕春回也不曾出手。
想來第一人魔的視線,并不落在這些排名靠后的人魔身上。
所以他才只身來追殺揭面。
不料戳到了馬蜂窩!
只能說時也運也,命運有時候就喜歡開一些惡劣的玩笑。
這是一幕怎樣的奇景?
從天空傾倒劍海,亮白色的劍光似浪似潮,如瀑布倒掛。
“疑是銀河落九天!”
誰在為此事?
難道不是天神?
這是如此恐怖的一劍!
方才姜望的絕巔傾山一劍,在這片劍海之下,便如一根水草般,柔軟無力。
相形而見孱弱。
凡身在此處戰場,目之所及,皆是劍氣之海,無處可逃。
無論是哪國的天驕,無論是哪國的軍人。
在這樣的劍海之下,都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絕望。
這是怎麼也不可能抹平的差距,是怎麼也不可能逾越的天塹。
天塹誰能填?
天塌之時,誰能不死?
生死關頭,誰能無懼?
此刻姜望虛立半空,剛剛斬破了揭面人魔,還沒來得及收拾心情,便遭遇了這一劍。
他雖然披風浴火,五府同耀,但也跟被這片劍海覆蓋的所有人一樣,完全沒有應對的力量。
海傾之下,螻蟻無當。
成千也無當,上萬也無當,十萬也仍只是螻蟻!
無可當之!
當者必死!
但姜望往上。
他一句話都不說,他只是提劍往上。向著那片劍光之海,孤獨地前進。
這是生死關頭,他唯一的選擇。
他從來不會有別的選擇!
身后的霜披獵獵,繞身的烈焰招搖,眸中不朽的赤金之光,仿佛凝固成了神塑。
青云一朵一朵地散去,五團熾亮的光源,嵌在他的身軀上。
他知道逃不掉,但他不等死。
如果死亡是固定的結局,如果真的面對的是天傾。他也要叫這傾倒之“天”……看到他的劍!
姜望騰身在空中,是一個大寫的“人”。
人字立于天地間。
長相思顫鳴不已。
他向天空刺出了一劍!
只身獨劍迎劍海。
這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向著無法匹敵的力量沖鋒。
這是一個內府修士,勇敢地挑戰天塌之威。
在萬馬齊喑的戰場之上。
在十萬大軍的緘默之中。
獨他反沖高穹,如此堅決,如此耀眼。
這一幕在十年百年后,都不會被在場的人忘卻了。
無望之際仍縱劍者,是世間真英雄。
猛然間一聲怒吼,響徹天地:“姜青羊!你欲何往?重玄勝與你同赴!”
在齊國陣營的軍陣中,一個肥大的身軀驀然膨脹起來,化作一個足有十五六丈的巨人,動天搖地,咆聲如雷。一步躍上高空,直沖那片劍海。
這一片劍海出現得太過偶然,又表現得太過強大。
狹路面對生死,驟見天塌之威……這是智計無法跨越的實力天塹。
此時能夠利用到的一切,都無法應對這片劍氣之海。
重玄勝是絕頂的聰明,所以更明白事不可為。
索性放棄一切思考,將選擇交給自己本心的沖動,現出法天象地,拔升天穹。
姜望赴死,吾亦赴死也!
一個黑甲身影,手提重劍,一聲不吭地跟在他旁邊。
從來重玄勝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不問因由,不管生死。
若斬高山,便斬高山,若斬劍海,便斬劍海。
哪怕無濟于事,哪怕……尸骨無存。
與重玄勝在一起!
“全軍結陣!聽我號令!就近以箭落之處集結!”額纏玉帶的李龍川將手一翻,丘山弓已經拉開滿月,弓弦一動,十支羽箭疾飛而出,分別落在十個不同的位置,恰恰對應齊方這邊的十營。
“我當攜諸君奮死!”
他要在最短的時間里,統合軍陣之力,行那殊死一搏。
以摧城侯之后的名譽為證!
幾乎所有齊方陣營的天驕,都放棄了對軍陣的把握,而全部交給李龍川來統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