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全程跟著麼?”姜望問。
他有些擔心這案子持續時間太久,會壓縮他修行的時間。
鄭商鳴道:“你監督此案,是照顧馮顧本人的遺愿,并不是北衙或者誰給你的任命。你愿意加入就加入,想什麼時候中止也隨時。”
想了想,他又道:“天子也說,此事任你自愿。”
姜望自問是沒什麼辦案才能的,這一點天子亦知,北衙亦知。上一次點名他去調查黃以行,是有特殊的政治背景,而且主要是林有邪負責具體案件的偵破。
今次因為馮顧的遺書,又讓他加入案件,卻是給了一個監督的名分,事前事后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算是北衙的關照,當中也有天子的首肯。
說到底,先前的黃以行之案,平等國倒是沒有掀起什麼風浪,唯獨姜望被追殺得上天入地。無論天子還是北衙,都應該對姜望有些愧疚的。
所以在這起案子里,給了他最大的自主權。
當然,姜青羊口口聲聲與姜無棄惺惺相惜,如今姜無棄尸骨未寒,其人生前最信任的太監死于非命。姜望若是連監督案件進展都不愿,天子心里會不會有想法,也是難說的緊。
鄭商鳴特意提了一句天子,便是在提醒。
姜望略想了想,便道:“此事我應了。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就去長生宮。”林有邪出聲道。
看來在具體的查案上,還是以林有邪為主……
姜望雖然故意跟管家說,林有邪登門拜訪需要通傳、需要問清來意,以此劃分清楚他和林有邪之間的距離,避免以后有可能產生的麻煩。
但私心里對林有邪是很佩服的。
無論是她的辦案能力,還是她身為青牌的堅持和操守。
當前這個查案的陣容,就很有些意思。
一個是確有真材實料的名捕之后林有邪,一個是北衙都尉的公子,辦案能力暫不知如何,家學淵源想必差不到哪里去,最重要是他的身份,決定他可以調動北衙絕大部分資源。
再加上他一個三品大員姜青羊。
不說是臨淄無人不可查,辦案的空間也是相當大的。
三人簡單說了幾句,姜望也沒什麼可收拾的,腰懸長劍一柄,便跟著瀟灑出門。
專注于案件自是不同,北衙的馬車就等在府外,接上三人便直赴長生宮。
青牌懸車,暢通無阻。
路上簡單溝通了一下案情,便已到達宮門。
自馮顧的尸體被發現后,整個長生宮就被封禁了起來。
是以這里仍是喪禮期間的布置,與姜望當日來吊唁時所見的區別不大。
當然,姜無棄的靈柩已經抬走下葬,如今正在皇陵中。
此時的長生宮,宮內空無一人。只有一隊青牌捕快守在宮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去破壞線索,只等負責案件的鄭商鳴他們到來。
從這里也可以看得出,這起案件的保密層次很高,不然封鎖宮門這種事情,應該是調宮城衛兵前來,而不是全部由北衙單獨負責。
“這座宮里的侍衛、太監、宮女,現在全部在北衙里關押著,分開盤問。”鄭商鳴道:“我們也可以隨時提審。”
披白掛霜的宮殿凄冷非常,雖在白天,秋陽也不能叫人覺察暖意。
尤其是空蕩蕩一個人影也無,叫人隱生不安。
只有鄭商鳴、姜望、林有邪三人走進了長生宮,那隊守門的捕快依舊守著宮門。
姜望靜默體會著三個人不同的腳步聲,試著判斷另外兩個人不同的心情——這當然是徒勞的,他們都不是會輕易外露情緒的人。
昔日明朗堂皇的宮殿,如今只有一種森冷的感覺彌漫。
幾乎讓姜望想起青石宮來。
林有邪則道:“這座宮殿里的一切都沒有動過,至少在我們封禁之后,再沒有人進來。”
姜望愈發意識到這件案子的重要程度了……
北衙太重視了!
甚至對青牌內部都沒有那麼信任,那一隊捕快就守在門外,一個都不許進來。偌大宮殿,只他們三個來查線索,要查到何時?
此時再審視這個查案隊伍。
鄭世是天子的心腹,鄭商鳴乃鄭世之子,毫無疑問是天子可以信任的。
林有邪乃四大青牌世家之后,身家清白,行事可靠。四大青牌世家雖然出了一個厲有疚,已受剮刑而死。但上次黃以行之案,也很清楚地說明了她和厲有疚的區別。
姜望自己則更不用說,馮顧這樣一個宮中老太監,無論牽扯到什麼隱秘,也不會跟他這一個近幾年才來齊國的天驕產生關系。
從北衙展現出來的姿態來看。
馮顧在遺書里說,“環顧身周,無人不疑。”
或許并不是一句疑神疑鬼的話而已……
是誰要殺他呢?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
姜望心有惴惴。
三個人先來到長生宮的正殿,也就是“靈堂”。
除了靈柩已經抬走之外,供臺、靈位、香爐、座椅……一切都和喪禮第一日相同。
當日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如今再看,人去殿空。
而在靈柩抬走的地方往上看,三尺白綾孤零零地吊在穹頂,像一片被定住的云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