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垂眸,一言不發。
但他沒能看到的是……
正在長廊中往外走的姜望,左手一翻,一支小巧的梳妝鏡,已經悄然收了回去。
姜望用紅妝鏡覆蓋這間停尸房,本意是為了幫助自己尋找有可能的線索。自己看一遍,通過紅妝鏡再察看一遍。
沒想到卻“看”到了這有趣的一幕。
這個隨行監督的青牌捕快,是哪方的人?
其人想做什麼,已經做了什麼?
姜望不覺得那是北衙例行對尸體的檢查,如果只是檢查,沒必要做得那麼隱秘,甚至也根本不該瞞著姜望這個前去驗尸的人。
失去監督的檢查,本身亦是不公平的。
姜望不動聲色地往外走。
現在沒有必要揭穿,一則這種出來做事的,暴露后很容易被掐斷后續線索。二則哪怕是他以紅妝鏡觀察,也沒發現這人到底對馮顧的尸體做了什麼。即使現在鬧起來,將這人抓住,興許也拿不住“贓”,反而打草驚蛇。
倒不如等一等后續。
照足規矩,在停尸房的負責人那里簽字畫押,確認自己來過停尸房,完成了對馮顧尸體的監察。
然后才離開。
從頭到尾,姜望沒有多看那名隨他進停尸房的捕快一眼,但心中已經牢牢記下這人的面容——
眉粗,眸深,大鼻頭。
眼睛看起來很溫和。但那只右手,絕對是撕碎過很多人的手。
太舒展,而又太穩。
===第十六章 使龍盤令虎踞===
離開停尸房,踏上光禿禿的地磚,經過北衙監牢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鄭商鳴。
或者說,鄭商鳴算著時間,剛好等在這里。
“已經檢查完了?”鄭商鳴問。
同時耳中響起他的傳音:“北衙都尉的事情,姜兄須盡早決定。”
姜望心中一動。
明白鄭商鳴大概是把握到什麼線索了。
北衙都尉的事情,當然不便公開談論。而剛剛經歷過停尸房那名青牌捕快的怪異行為,姜望對于北衙內部的安全性也不是十分信任了。
面上道:“已經檢查過,尸體沒有什麼問題。”
傳音回道:“我明白。”
鄭商鳴點點頭:“那姜兄慢走,明日去你府上接你。”
姜望拒絕道:“不用那麼麻煩,明早我自去長生宮外與鄭兄會合便是。”
同時傳音道:“查一查剛剛陪我進停尸房的那個捕快,這個人有些問題。同時也查一查馮顧的尸體,我懷疑他剛才做了什麼手腳。”
鄭商鳴笑了笑:“不是麻不麻煩,這是辦案的規矩,我們出門就要上北衙的馬車,不能接觸其它。”
在傳音里則是回道:“放心,這個人只要有問題,肯定藏不住。我晚上會發現一個新線索,然后去再驗一遍尸。有什麼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既是規矩,那便依矩行事。”姜望拱了拱手:“我先告辭。”
“慢走。”
鄭商鳴目送著他離去,轉身又走回了那間鐵屋子。
他們兩個素有交情,這是北衙盡知的,寒暄一番卻也不會引起猜疑。
姜望沒有去找林有邪,而是獨自離開了北衙。
北衙的馬車仍然候在門外,等著送他回府。
臨淄雖然繁華,北衙這樣的地方卻也沒有多少人愿意來湊。
賣糖的小販推著獨輪車叫賣,幾個行人神情焦灼。
姜望不由得想……
在姜無棄那幅眾生相的壁畫里,自己應該在哪一個角落?
塵世如網,有幾人能掙脫?
彎腰坐進馬車里,在平緩轉動的車輪聲中,姜望靜靜把玩著手里的紅妝鏡。
早前在宇宙深處成就外樓的時候,多虧了紅妝鏡那一照,短暫定住龍神,才為觀衍大師創造了完整剝離龍神的機會。
他一度以為,紅妝鏡是不是覺醒了什麼力量。
可后來細查,卻并未發現紅妝鏡有什麼新的變化。
一應功能如舊。
肉身進入鏡中世界,依然在那白茫茫的空間里。至于神魂應劫,暫時并不敢嘗試……
姜望推測,或許這紅妝鏡只是對龍族有特殊的反應。
其實一早也有不少跡象。
紅妝鏡得自釣海樓的胡少孟,從后來的情況來看,紅妝鏡的秘密,應該是由胡少孟和其人的師父海宗明所獨享……
紅妝鏡本身,當然也來自海外。
而且在覆海劫里,那個橫貫目前全部神魂劫難的女聲,咬牙切齒詛咒的名字,亦是“覆海”。
覆海劫最后,是一輪大日烤干了海洋。
這麼多信息都跟“海”有關。
而人族在海外最大的威脅,就是海族。
在古老時代,龍族帶著近半水族敗退滄海,經過漫長歲月,演化成如今的海族。
姜望難免會聯想,那個名為“覆海”的存在,是否與龍族存在某種關系。
從宇宙深處那一戰也可以發現,森海龍神明顯是對紅妝鏡有一定了解的。但想從祂嘴里挖出點什麼消息,現在還并不是時候……
以那條老龍的狡詐,姜望越是對紅妝鏡的來歷表示出興趣,就越是會被拿捏。
紅妝鏡應該還有更大的潛力,但在有能力度過下一輪神魂劫之前,應該是發掘不出什麼來了。
不過姜望摩挲著這面紅妝鏡,此時想的卻不是紅妝鏡本身,而是龍神在玉衡星樓里說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