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頌恭聲應下。
“但是孤不需要真相,你明白麼?”
“卑下明白。”祁頌想了想,又輕聲問道:“殿下,找到真相之后,該交給誰?”
他看來是真的明白了。
不怕愚蠢,只怕自作聰明。
姜無邪看著遠山,淡聲道:“鄭商鳴又一條忠犬耳,林有邪前途有限。努力幫姜青羊升升官吧,畢竟他正得寵,也只有他能把這件事鬧大。”
“明白。”祁頌鄭重一禮,這才起身退下。
已是冬月,紅楓凋零。
此時的霞山光禿禿,其實沒甚麼好瞧。
但姜無邪瞧得很認真。
那一張過于精致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琴聲為何停了?”他忽然問。
撫琴的美人道:“殿下若不能用心聽,它就不應該響起來。”
“孤不夠用心麼?”
“殿下剛才忙著壓制殺機。哪有心思聽琴?”
姜無邪眼中暈著笑意:“瑟瑟,太聰明可是會有大麻煩的。”
名為吳瑟的女人,用尾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拂。
咚咚咚咚咚。
輕聲道:“殿下可不就是我的大麻煩麼?”
“你說得對!”姜無邪笑了起來,但眼睛仍然看著霞山。
人看繁景,他看殘景。
“惜乎世間美景如美人,容易凋殘……”
他嘆罷一聲,忽又道:“想耍槍了!”
于是走下軟榻,隨手一招。
一條紅艷艷的長槍就落在手心。
他就這麼倒提著艷紅長槍,直接踏空而行,向著那霞山走去。
黑金色的綢織睡袍映著光,
其時滿山無飛影,夕陽有余暉。
人和槍,都絕美。
……
……
世間人,千百種。
有姜無邪這種總往宮外跑的皇子,也有姜無華這種幾乎自囚在長樂宮,足不出戶的太子。
除了一些必要的典禮,他都是能不出宮則不出宮。
每日蒔花弄草,蒸煮煎熬,自得其樂。
曾自謂曰——“此間長樂也。”
姜無邪在楓葉零落的霞山上耍槍時,長樂宮中,太子與太子妃正在用膳。
候在旁邊侍奉的,兩名宮女而已,一個照顧太子,一個照顧太子妃,輕手輕腳,絕不吭聲。
雖然膳廳空闊,但兩人邊吃邊說著閑話,倒也不顯冷清。
桌上菜肴不多,三葷兩素一湯,都是太子親手所做,香氣撲鼻。
一名太監碎步而來,步聲倉促,顯然是有緊要的事情。
但行到膳廳門外,卻就停住,不言不語。
長樂宮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與太子妃用膳的時候,是不能夠被打擾的。
在太子的規矩里,比吃飯更大的事情,并不多。
至少現在他要匯報的這件事情,沒有太子太子妃吃飯重要。
“今天的鹿肉是不是不夠嫩?”太子輕聲道:“七月大的鹿沒有了,選的九月大的這只。這種蕉尾鹿不好養活,要在七月和八月之間,肉質才是最好。你急著要吃,沒有辦法……”
宋寧兒將嘴里的鹿肉咽下,有模有樣地點評道:“是沒有那麼嫩,但更筋道,也算是別有風味。當然啦,最主要是太子殿下的廚藝出神入化,做什麼都好吃!”
這一盤香煎蕉尾鹿的確色香味俱全。
剛上桌的時候,看起來仍是一只整鹿。但其實是早已切成薄片,煎好之后再拼湊回來。
用筷子輕輕一戳,便能夾起一片來。肉薄得幾乎可以透光,有著如同蕉葉般的紋理,煎得是油光金黃,卻不顯肥膩。
長樂宮秘制的香料灑在肉片上,香氣繞梁,豈止三匝?
此時滿滿一大盤,已經只剩下幾片了,足見太子妃確實是愛這一口。
姜無華在餐桌上拱手一禮,很見誠懇地道:“多謝太子妃捧場!”
宋寧兒一擺手,示意我沒什麼工夫與你客氣。
連夾幾筷,將面前僅剩的幾片鹿肉夾了個干凈,就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幾口便吃了下下去。
然后將象牙箸一放,端起旁邊的茶碗,咕嚕咕嚕喝了一碗香茗,滿足地長舒一口氣:“飽啦!”
“喝湯麼?”姜無華問:“用這蕉尾鹿的鹿茸為主料,佐以朱禾郡送來的菌子,很是鮮美。”
宋寧兒搖了搖手:“真喝不下了,肚子都是圓的……”
她瞥了姜無華一眼,狡黠又羞怯:“不信你摸摸?”
“這不合適吧?”姜無華嘴里這麼說著,手已經探了上去。
良久。
“啪!”
宋寧兒打了一下他的手,嗔道:“摸夠沒?”
“唔……”姜無華收回手來,笑道:“看來確實是飽了。”
“唉。”宋寧兒長嘆一口氣:“口腹之欲,大礙吾修行!”
姜無華笑容滿面:“夫妻之樂,不就在同箸同眠?”
“去!”宋寧兒白了他一眼:“誰與你同眠?”
姜無華道:“生前死后,我枕邊還能有何人?”
“偏你會說這些!”宋寧兒起身道:“不打擾你忙正事啦,我歇著去。”
姜無華語氣輕柔:“飯后甜點我已叫人備好在清風苑里,是早上一起做的。你不妨嘗嘗。”
“真嫌我不夠胖啊?”宋寧兒嗔怪了一句,終歸還是轉步往清風苑走。
相較于人前的端淑,僅兩人私下獨處時,她顯然活潑得多。
姜無華只笑眼看著她離開,倒也不再說旁的什麼。
等太子妃帶著隨侍的宮女離開,那立在門外的太監才走了進來。
躬身道:“殿下,最新得到的消息,養心宮的人也插手馮顧那件案子了。”
姜無華把飯碗一推,給自己盛了一碗鹿茸湯,小口嘗了嘗,道:“意料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