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誰為敵?有誰在暗中監視你嗎?兇手有沒有可能是追蹤你,才找到的公孫虞呢?”
姜望先時慶幸重玄勝不在,這會又希望那胖子在了。
楊敬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很多人都傳言說他不過是托庇于他兄長楊落羽翼下的雛鳥,但姜望親身接觸后發現,此人分明進退有據,有勇有謀。
既能顧全他和公孫虞的朋友之義,又能夠盡量撇開責任,不影響他做郡守的兄長,還能目光敏銳地靠近問題核心……
說起來他有意把他兄長撇開,是不是也是嗅到了這件事的危險呢?
仔細斟酌一陣之后,姜望才道:“案子的細節我的確不能說,這是青牌的規矩。至于你說的那種可能……我的確不能排除。楊兄,請放心,公孫虞的死,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公孫虞是我的朋友,死在了我的莊園。”楊敬淡聲道:“我來臨淄,是為了給自己交代的。”
“那你更應該跟我合作。”姜望很誠懇地說道:“兇手會殺公孫虞,可能恰恰是因為他知道一些什麼。我全程負責監督長生宮一案的辦理,在北衙,在朝中,到處都有人。重玄勝就住在我府中,石門李氏與我是通家之好,晏撫是我的至交好友,鄭商鳴與我交情深厚……無論兇手是誰,涉及什麼勢力,我肯定能一查到底,找出真相。”
姜望在這里不停扯虎皮,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楊敬。
他沉默一陣后,終于是說道:“但是公孫虞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說你知道的就行。”姜望趕緊道。
“你想從哪里聽起?”
姜望想了想,問道:“他的舌頭,是什麼時候斷掉的?”
“去年除夕的時候,公孫虞來找我……”楊敬慢慢說道:“那個時候,他的舌頭就已經斷掉了。”
道歷三九一八年的除夕,正是莊雍國戰之期……
一路奮盡全力、毫不停歇地走過來,今日才恍然驚覺,原來這一年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姜望當然不能夠忘記那個雨夜,永遠不能。但很顯然,同樣是在那個除夕,改變公孫虞一生的故事,也已經發生。
在道歷三九一八年的除夕,長生宮發生了什麼?
“怎麼斷掉的?”姜望問。
“我當時也是這麼問他的……”
楊敬看著石桌桌面的紋理,陷入回憶:“那天晚上在下雪,很大的雪。我喝多了,獨自回房,他就在我的院子里等我。我很開心,有什麼比好友雪夜來見你更讓人開心呢?我問他要不要喝酒,我說我獵了很肥的鹿,我說前幾天城里來了個沽名釣譽的家伙,牙尖嘴利,正好你來罵他個狗血淋頭……他卻只張開嘴,讓我看他的斷舌。”
“怎麼回事?我問他怎麼回事。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我很著急,很生氣。我說我要殺人,我一定要殺幾個人才行。我的心里像火在燒!”
“院子里鋪滿了雪,他蹲下來,在雪地上寫了一行字——我一生敏于口舌,恐難戒言,故斷舌以明志,此生不復言。”
“那行字很快就被雪蓋住了,而他就真的再也沒有跟我交流過。”
楊敬略帶哀傷地說道:“我問過他很多次,他每次只是看著我。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我想他不愿讓我知道。”
也就是說……公孫虞的舌頭是他自己割掉的,而原因,是為“戒言”。
他為什麼要戒言?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而這也是他離開長生宮的理由?會不會跟雷貴妃遇刺案的真相有關?
“他后來跟長生宮有過聯系嗎?”姜望問。
“據我所知,沒有。”楊敬道:“他沒有離開過莊園一步。”
姜望認真說道:“我想,公孫虞什麼都沒有跟你說。或許正是為了保護你。”
“也許吧。但是保護他,才是我作為朋友最想做到的。”楊敬說到這里,便起身道:“既然你什麼都不方便跟我說,那便就此別過。”
姜望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去哪里?”
“我知道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楊敬看了看他:“接下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答案。”
你會死的。
姜望心中幾乎是第一時間浮現這個念頭。
他非常認真地說道:“辦案的事情,自然有我們青牌來做。你掌握的信息和我們掌握的信息,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貿然加入于事無補。不如你先回碧梧郡等消息,有結果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雷貴妃遇刺案的真兇,就算不歸屬于當今皇后,也是必然跟當今皇后差不多層次的勢力。
那殺死公孫虞的兇手,楊敬追蹤不到蹤跡還好,若真的尋到了……下場只怕會很難看。
別的不說,僅憑楊敬對朋友的義氣,姜望就不愿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看來我猜得沒錯。兇手所屬的勢力很強大,我楊家惹不起。”楊敬扯了扯嘴角,似譏似嘲:“也是,不然怎麼敢這麼隨便地殺我的朋友?”
“請你相信我。”姜望畢竟不能多說,只能強調道:“我不會放棄這個案子,而且我已經觸摸到真相了。”
“我知道你很有信用。但是抱歉,我沒辦法把我朋友的死,全部寄托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