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轉身離去,沒有半點猶豫。
來得突然,走得果斷。
這是一個聰明且清醒的人。
他孤身來臨淄,或許早就做好了準備。
寒風垂落的院中,又一次只剩下姜望一人。
他獨坐石椅,默默思考著案情。
這件案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關鍵的證據在哪里?
林有邪那邊會有收獲嗎?
姜無棄、馮顧、公孫虞……相繼死去了。
楊敬若是撞上那幕后的勢力,也十足兇險。
接下來是誰?林有邪就絕對安全嗎?
甚至于自己呢?
十七年前的那起要案,像一個無限深邃的漆黑漩渦,在不斷地擴大,且試圖卷入越來越多的人……
從各方面來說,都需要盡快產生一個結果了。
要麼撕開遮蔽它的幕布,讓陽光照進去,照亮其間每一個角落。
要麼,將它徹底填埋,此后永不再提及。
很顯然,公孫虞選擇了后者。
不對……
念及公孫虞的此刻,姜望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觸摸了什麼。
他一直以來,好像忽略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呢?
姜望擰著眉頭,站起來在院中來回踱步。
到底忽略了什麼?
寒風吹得聒噪,他索性走進了房間里,把房門帶上。隔絕了所有的聲音,讓自己可以安靜思考。
忽略了什麼?
他獨自在臥房里走來走去,忽然頓步,看到了墻上掛著的一幅字——
那是他專門請匠師裱下來的、姜無棄生前所寫的最后一幅字。
“天不棄大齊,生我姜無棄!”
姜望腦海中靈光炸開。
是了……姜無棄!
他想明白他一直忽略的問題是什麼了!
既然馮顧用死亡來掀起對當年那起大案的調查,并且明確留下線索,指向大齊皇后。
而且現在看來,公孫虞顯然也知道一些什麼。
也就是說,對于當年雷貴妃遇刺案的真相,馮顧和公孫虞都掌握了一部分消息。
那麼作為長生宮主的姜無棄,會全不知情嗎?
那樣絕頂的人物,有可能被屬下完全蒙在鼓里嗎?
這不合理!
可姜無棄既然也知道真相,他為何自己不處理這件事?
以他的智慧、身份、影響力,怎麼做都比馮顧來得有用。
但他至死都沒有提及。
為什麼?!
===第二十六章 不言之言===
姜無棄在生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以身為餌,掃盡齊國境內的平等國奸細。
神臨境的厲有疚、洞真境的閻途……全部都被清除。
以如此智慧、魄力,什麼樣的仇家解決不了?
殺母之仇,他為何沉默,為何不報?
寒毒入命之恨,他為何不雪?
甚至于,為何在去年除夕,就讓公孫虞離開?
而矛盾的地方在于……
姜無棄絕口不提,公孫虞斷舌以絕言。
馮顧最后卻為何,以死倒逼當年的真相呢?
姜望凝神苦思,他隱隱覺得自己已經非常接近線索了。但如霧里看花,始終隔著一層什麼。
是什麼呢?
姜無棄,馮顧,公孫虞,楊敬……
公孫虞……斷舌!
口不能言,曰為“啞”。
腦海中困塞已久的那扇門戶,轟然洞開。
那些混亂的線索里,突然有一條明晰起來,躍然于眼前。
姜望轉身出門,立即讓管家備車,直接趕赴長生宮。
他恨不得自己直接飛過去,但身在臨淄這種地方,又是在這麼微妙的時候,不得不講些規矩。
心中已經疾如奔馬,在平緩的馬車之中,姜望的表情依然平靜。
愈是急時,愈要求靜。
靜而能自守,不失本心。
他甚至摒棄雜緒,開始修煉。
在道術的演練之中,時間向來流逝從容。
長生宮不算遠,沒花多少時間就到了。
姜望自覺也已經平復下來情緒,掀簾下車。
直往長生宮里走。
“大人。按照規矩,得有人陪著您,才能進去。”領頭的青牌捕快攔道。
守在長生宮外的青牌捕快,已經換了一批。當然,臨淄的青牌捕快,沒有誰不知道姜望。就算沒有見過他本人,也該見過他的畫像。雖是職責所在,卻也恭恭敬敬。
“那你陪我進去。”姜望直接道。
領頭的捕快搖了搖頭:“我們都沒有進長生宮的資格。”
心思都在線索里的姜望,這時候才恍然想起來,作為案發現場的長生宮,在封鎖的這段時間里,只有他和林有邪、鄭商鳴這三個具體負責案子的青牌才能進。
還不能單獨進入,至少要有兩個人互相監督。
當然,他也完全有能力悄悄潛進長生宮,料得這些捕快也發現不了。但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沒有必要做壞規矩的事情。
有時候近在眼前的“捷徑”,是無比曲折的“遠路”。
若是悄悄潛進長生宮,無論最后得到什麼證據,都不會再可信。
“去請鄭商鳴。”姜望直接吩咐道:“就說我讓他來陪我搜證。鄭商鳴不在的話,林有邪林副使也可以。總之你先看到誰,就請誰。我在這里等。”
以他今時今日的分量,在青牌體系內,不買賬的也是少有。更別說還隱隱傳言他要接任北衙都尉。
幾乎話音剛落,立即就有一名青牌捕快疾行而遠,去往北衙請人。
姜望則站在宮門外,不多時便神魂沉海,開始了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