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林有邪警惕的聲音在里面響起。
她應該也是運用了某種秘法,聲音響起的方位,和她本人所在的方位,并不相同。
當然這瞞不過聲聞仙態。
“我。”姜望沉聲道。
吱呀一聲,房門拉開。
林有邪在屋里看著姜望,眼神復雜。
姜望一步踏進門檻,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你怎麼會來?”林有邪問。
姜望說道:“我想著昨天人多,有什麼你可能不太方便跟我說……”
林有邪沉默了一會,道:“找個地方坐吧。”
她轉身走到靠墻的條桌前:“我還在弄藥。”
姜望左右看了看,說道:“沒事,我就站著吧。”
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姑娘家的房間。
當然……他姓姜的才進過幾個姑娘家的閨房?本是沒什麼資格評價的。
然而這也不太像正常人休息的地方……
他剛才的確認真地找了,但除了那張床,好像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坐——哪有一見面就坐人家姑娘床上的?
“外面人很多嗎?”林有邪隨口問道。
“我發現的有七個。我發現不了的,不知道有沒有。”姜望如實道。
林有邪慢慢地搗著藥,說道:“在大部分情況下,我都應該是安全的。我這層官身,也算是有些用處。更何況有這麼多人看著。”
姜望想了想,說道:“在體制之中,受體制束縛,被體制保護。因為保護體制中的人,就是保護體制,保護體制,就是保護自己的權力。”
“國論七章里的觀點。”林有邪頭也不回:“你總結得很好。”
姜望咳了一聲,為了活躍氣氛,沒話找話道:“破案也需要讀這麼多書嗎?”
林有邪沉默了一陣,說道:“這是法家入門典籍。”
“……”姜望再一次左右看了看,然后問道:“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同情我嗎?”林有邪搗著藥問。
“林姑娘別誤會,我不是……”
“你別誤會。”林有邪打斷道:“我其實很感謝你的同情。你作為齊國當下最耀眼的天驕,最有前途的青年俊彥,沒有高高在上,而是對我懷有悲憫,我很感謝。但是同情這種情緒,你不應該為之付出太多。等他日你立于絕巔,再來施予我一點點同情吧。我現在沒有什麼脆弱的自尊,我是真的很感謝你。”
“我必須承認,你的遭遇令人同情。我必須承認,我心中懷有這樣的情緒——我怎能不懷有?”姜望認真地說道:“但是我想幫你做點什麼,不止是因為同情,不止是因為我們一起共事過幾次,更是因為……‘公平’。”
他這樣說道:“因為我也想要真相。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應該是要有真相的。無關于利益、情感或者別的什麼因素,就只是真相本身。
因為真相本身如果可以摻雜太多東西,那就一定不會有公正的結果。
而真相若不是真相本身的樣子,那本身就是對弱者最大的不公平。”
如果真相二字并不純粹,如果它終要被什麼東西所左右,那它一定不會干凈,弱者的真相一定不會來臨。
楓林城域那里,還有永久沉默的數十萬人,他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你有偉大的信念。”林有邪緩聲說道:“可惜我有的,只是一個偏執的、自我的、想為我父親討個公道的私心。”
她當然是相信青牌,相信公義,相信真相的。
但這些都在過往的十七年里逐漸風化,最終碎落在烏列的尸體前。
她曾經懷抱公義,此刻只剩私心。
“如果有通往公道的路,我想它一定以公平鋪成。所以我們殊途可以同歸。”姜望說道。
林有邪停下木杵,在條桌前回過頭來,注視著姜望。
姜望下意識地解釋道:“這句話是我自己想的。”
房間里并沒有開燈,門窗緊閉,所以即使在大白天也顯得很暗。
但作為超凡修士的他們,當然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林有邪不算那種動人心魄的美人。
當然,被她洞察人心的眼睛所注視,你也很難有心情在意她的容貌。
“我能夠完全地相信你嗎?”她問。
姜望只道:“我想,在你問我的時候,這個問題就已經有答案了。”
林有邪不是猶豫的性格,所以她毫不拖泥帶水地道:“烏爺爺用自己的尸體,給我留下了兩條線索。”
尸體是由線索組成……
姜望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林有邪口中。
那個時候,他只覺得殘酷,覺得這句話太冰冷。
唯獨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種滾燙的、獨屬于青牌的虔誠。
那個浮尸于海的老人,原來以這樣的方式,描述了這句話。
“什麼線索?”姜望問。
“第一條是萬靈凍雪。”
“萬靈凍雪?”
“是雷貴妃的死因,也是十一殿下寒毒入命的根由。”
“所以說,找到萬靈凍雪,就能找到真兇,對嗎?”
林有邪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道:“烏爺爺在尸體里留下的第二條線索,是田希禮。”
大澤田氏現任族長,高昌侯田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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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元鳳三十八年敘===
姜望靜默了一會兒,回想起那個在大典上被剝了衣服、鞭笞得站都站不穩的侯爺,終于是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后才道:“烏大人的意思是說……當年是田希禮動的手?他怎麼敢?”
林有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講述道:“萬靈凍雪不是自然生成的毒物,它甚至不算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