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冊的封面是空白的,沒有名字。
翻開來,扉頁只有一句話——
尸體是由線索組成的。
這本薄冊里的內容,就是林況對尸體的研究心得,詳細記錄了應該如何尋找尸體中的線索,可謂是一代名捕的獨門絕學。他生前只完成了大半的內容,后面一部分,則是由厲有疚補上的。
林有邪把這本薄冊交給姜望,是打算行最后一搏,制造出她已經掌握關鍵證據的假象,讓皇后那邊或者田家那邊,派人來殺她!
然后她會在自己的尸體里,留下兇手是誰的鐵證。
姜望到時候只需要拿著這份“證據”,就可以一舉串聯起整個案件!
殺林有邪的人,當然就是為了掩蓋真相的人!
“還有其它辦法的。”姜望說道。
林有邪輕輕搖頭:“沒有了。”
“烏神捕是因為萬靈凍雪而死。霸角島那邊的線索,我們不是還沒有用嗎?”
“萬靈凍雪的證據,現在肯定不存在了。田家那邊既然發現我們已經查到了那一步,怎麼可能還會留下霸角島的線索?”林有邪說道:“我想顧幸或許已經死了。”
“萬一呢?”姜望說道。
然而這話實在連他自己都不能說服。
“我父親在當年就查出了真相。
烏爺爺在十七年后,單槍匹馬,也找到了真相。
就算我有他們的才能,我還要花多少年才能找到證據呢?當我找到之后呢?我會活著揭露那些,還是又和他們一樣?”
林有邪面帶凄色,緩緩搖著頭道:“而且,如果那時候當今太子已經登臨大寶……又要我如何自處?”
“他們未必會出手。”
“那就賭一賭他們的膽子好了。”
“他們未必會派自己人來殺你。”
“這種事情,請誰幫忙都是授人以柄。他們怎麼敢假手于人?姜大人,我知曉你的好意,但我心意已決。你如果不愿意幫我,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我另找他人便是。”
姜望嘆了一口氣:“但你未必來得及留下證據,”
林有邪沉默了片刻。
她又何嘗不知呢?
她設想的,只是最理想的結果。
而有很大的可能,是對方一出手,她就死了,什麼都留不下。
但是她說道:“讓我試一下吧。十一殿下只死這一次,我也只有這一個機會了。”
姜望定定地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而她忽然拱手,對著姜望深躬一禮:“姜大人,若我沒能留下足以證明兇手身份的證據,那也是我自找的結果,我不怨尤。若我僥幸做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您!”
姜望一只手拿著那本薄冊,一只手架住她,不讓她下拜,苦笑道:“你如果白死了,我沒有任何損失。你如果做到了,我拿著現成的證據去領功勞……這算什麼麻煩?”
林有邪直起身來,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姜望:“天下可信者有幾人?我能信者又幾人?”
說完這句,她便轉身,堅決地道:“請回吧!”
她等不了再十七年,等不了百年。
她只想試這最后一次,成則成矣,不成……便罷了。
四大青牌世家,絕嗣于今日,也沒什麼可惜。
林有邪伸手去拿她的藥杵,想著該配一副藥,但忽然間——
通天海中一陣翻騰,海水聚成龍形,頃刻褫奪了她對通天海的掌控。耳邊掠過輕柔的風聲,每一個關節都動彈不得。
整個人自脊柱至四肢,從道元至神魂,全被拿住!
而后清楚地感覺到一根手指,點在了她的后腦位置。
她瞪大了眼睛,滿是不敢置信。
為……為何?
但身體已經緩緩軟倒下來,意識也逐漸模糊……
姜望收回手指,將軟倒在地的林有邪托住,然后把已經昏睡的她,輕柔地放回了床榻上。
放下床簾,轉身往外走。
并稱雙驕的名捕已經永遠沉睡,他們的死,理應為自己的孩子換回一個好眠。
推開房門,外間的光亮一下子透了進來。
姜望繼續邁步,走在林況留下的這棟老宅中。
好像隔著十幾年的時光,感受到了當年籠罩在這里的、名為“天下名捕”的榮耀。
他沒有順手帶上臥房的房門,因為這間屋子里……應該有光。
吱呀~
宅院的大門被拉開。
砰!
又被重重關上。
在院門關攏的這一聲中,姜望腳步一點,已經踏出門去。
腳下青云已碎,而人已撞進院門斜對角的一間酒樓,直接撞進了二樓包間,單手將一個坐在這里監看林家的酒客按倒在地,根本也不等他解釋,反手一巴掌,便將其道元抽散,將他整個人抽得墜下酒樓,落在了林家門前!
在此人下墜的過程中,姜望腳下青云又現,飛身落在街上一個賣冰糖葫蘆的中年男子面前。
“這位大……”
中年男子才剛張口,一只掐住他脖子的手,便已經將他剩下的話語全部掐了回去。
姜望隨手一甩,扔死狗一般,又將這人扔向林家大門前。
足尖再點,人已再動……
但見青衫飄飄,人群驚叫。
所到之處無人能逃,無人能扛住哪怕一下。
不斷有被制服的身影砸落。
在統共不到八息的時間里,姜望便親手揪出了七個監視林家的暗哨,將他們全部摔在林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