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姜望這般說,想到前一陣子對方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歷,左光殊握著韁繩的手頓了頓,仍然目視前方,聲音卻忽地小了很多:“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左小公爺的這兩匹坐騎,毛色漂亮至極,尤其并駕齊驅之時,一似藍天碧海落紅塵,實在是賞心悅目,令人贊嘆。
竟都比姜爵爺的那匹焰照還要神駿一些。
姜望駕馭著駿馬,轉頭瞧了他一眼,但見這小將縱馬疾馳,身形卻穩得幾無動搖。風采氣度,一看就是名門之后。表情尤其驕傲,很有些“冷漠”地看著前方,說話卻很是弱氣。
“看什麼!”左光殊兀地兇了一句,
姜望笑笑:“你比我想象中的樣子,要大一些。”
“……”左光殊立即把頭盔戴上了,語氣不滿地道:“我已經十六歲了!”
“哈哈哈……”姜望大笑起來。
“你又笑什麼!”
姜望當然不能說,他有個好小的妹妹,口頭禪就是,我已經六歲了!我已經七歲了!
小孩子才喜歡這麼說話。
他只是道:“其實,真正見到你之后,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左光殊高傲地揚了揚下巴:“什麼問題?”
姜望一臉好奇地道:“為什麼你都已經十六歲了,說話還帶著奶音?”
緊跟在身后的這隊騎兵,倒真是訓練有素,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笑。
左光殊:……
左光殊決定悶頭趕路,至少今天,不要再跟這個衰人說話。
“喂。”姜望喊了一聲。
“左將軍!”
“左光殊!”
“小光殊?”
“不要加個‘小’字!”左光殊咬牙切齒地道。
姜望誠懇地點點頭,然后問道:“我們就這麼在境內縱意馳騁,會不會不太合適?前邊就要入城了,需不需要先緩下來,讓人去跟城守報備一聲?免生什麼誤會。”
姜爵爺走南闖北慣了,還是很守規矩的。不會因為左家是大楚名門,就仗之肆無忌憚。
這畢竟是個正經的問題。
左光殊也畢竟有身為東道主的自覺,不好不回答。便揚著下巴道:“我左氏出行,沿途地方自會有所準備。哪里會需要多說!”
姜望一時無言。
大楚小公爺的威風,的確是比某大齊青羊子高出不少。
這邊城凈街、人人避道、境內引軍弛馬無阻的排場,姜望在齊國哪里敢想。
……
……
人馬一路不歇,過城不停,遇關無阻。
在第三日清晨,馬蹄就已經踏進了懷昌府。
若非左光殊親自來接,就姜望自己前來,絕不可能這麼快。
不是他沒有這麼快的速度,而是他在楚境,絕沒有這麼大的自由。
大楚左氏是三千年世家,與屈氏、斗氏、伍氏,并列為楚國最古老的世家名門,與國同榮。底蘊深厚,血統高貴。
后起者如鐘離氏、項氏等名門,雖然在實力上未必不如,溯及過往,難免就矮上幾分。
懷昌郡作為左氏封地,幾千年經營下來,繁榮非常。
左家在這里的影響力,更是根深蒂固,根植于每一寸土壤中。
對于左光烈、左光殊兄弟倆的童年記憶,姜望自然是很感興趣的。
但他甚至沒來得及在左氏大宅歇個腳,左光殊便解散了騎軍,直接帶著他往珞山而去……
一來楚國就要開工,看來時間的確是很緊迫。
左光殊這小子,先前在信中卻也不說。
不然姜望怎麼著也得提前個一兩天……算了,在云國呆得那麼開心,大概不會提前。
“還真是一刻鐘都不耽擱啊!”行在郁郁蔥蔥的珞山之中,姜望長嘆一聲。
巨大的條石鋪就山徑,花香浮動,鳥鳴聲此起彼伏。
若拋開時間上的緊迫感,應是能欣賞到這座山的美妙。
左光殊大步往前走:“因為要想提前適應山海境的環境,我們未必能多出一刻鐘的時間來。”
“如此看來,你專程到邊城迎我,也不是為了對我表現你的滔滔敬仰,而只是為了節約時間?”姜望忍不住問道。
“你才知道?”左光殊翻了個白眼。
他特意帶著一隊精銳騎兵,趕赴邊城去接姜望,當然是為了給姜大哥一點排場。
但他當然不會承認。
“嗯,這個白眼翻得很標準,很完整。”姜望點評道。以此抵消對小朋友不夠“懂事”的嘆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左光殊的眼睛真是又大又亮。不比重玄勝,每次翻個白眼都好像在偷偷摸摸,要是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你想點正事吧!”左光殊沒好氣地道。
很奇怪的是,兩個人明明是第一次在現世相處,彼此之前卻沒有半點生分。
好像他們本就該如此親近的。
時值春日,空氣中有一種格外生動的味道。
此山不顯名于世,純粹是因為左氏不對外開放此山。
作為懷昌郡非左氏之令不得入的禁地,珞山自然不是什麼簡單的地方。
楚國人常以是否擁有獨立的演法閣,作為一個世家是否強大的基準。
大楚左氏坐擁三座演法閣,其中最大的一座,便位于珞山。
由此可見這座山的重要性。
走了一陣,姜望忍不住又酸酸地道:“如果你去我的封地,我一定也會跑到邊城接你的。并且不會是因為趕時間,只是因為歡迎你。”
當然,青羊鎮離邊城有多近,自是不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