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韓厘還是其他人,不管是憤怒還是擔心,在項北表態之后,都默認了他的決定——由此大約也可以窺見項北的領導力。
他的意志足能貫徹于他身邊的人,按照重玄褚良曾經有一次隨口跟重玄勝講過的說法,這就是將才的基礎了。
如項北這等長于兵道的強者,自不能單以個人的戰斗力論定未來,就如李龍川一般。
在決斗之中一再輸給姜望,并不代表他的未來就不如姜望。
對兵道修士來說,大軍一圍,越階殺人不是什麼稀奇事。
項北道歉的時候,左光殊沒有說話。
項北走了,左光殊依然沒有說話。
兄長左光烈在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受到過挑戰。一度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那般風平浪靜,人人和睦的。
左光烈戰死后,他正在慢慢習慣這些事情——來自方方面面的試探、挑戰,項北今日的無禮,不過是一個縮影。
身為淮國公的爺爺,不會動用威權,幫他壓制這些晚輩間的事情。而他也非常清楚,他必須要為現在的左家,承擔一點什麼……一如當初的他的兄長。
父親戰死沙場后,兄長左光烈重新點燃了左氏的光焰,橫空出世,如驕陽高懸。
太陽熄滅的這個夜晚,他必須發出獨屬于自己的光。
為此他已經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他正在面對這些,他早晚會解決這些。
可有時候……
有時候他真的悄悄地會想……如果兄長還在,會怎樣?
他有些不敢看姜望。
“看來這一桌生意是做不成了。”恰在此時,一個動聽的女聲說道。
隨著話音落下,屈舜華走了出來。
今日的她,華服淡妝,兼具典雅與明媚,與昨日在車廂里匆促撞見,又是不同。
姜望和項北交手的過程雖然短暫,但也足夠轟動,她當然不會沒有察覺。
事實上聽說韓厘擺的那一桌里請了項北,她就準備親自出來接左光殊和姜望的。
只是沒想到真那麼巧撞上了,又真的起了沖突,然后又那麼快的結束了……
幾步路的工夫,前腳聽說打起來了,后腳就已經看到項北給左光殊道歉。
這位姜大哥,可真是……
武德充沛。
武德充沛的姜某人見著正主,歉聲道:“耽誤了貴店的生意,實在不好意思。”
“沒關系。”屈舜華笑了笑:“我們黃粱臺都是先結賬、后上桌的。他們不吃,我也不虧。”
姜望覺得這位弟媳真是有趣,順手一招,已經將長劍收回手中。
原地留下了一個窟窿。
屈舜華看了一眼。
姜望有些尷尬地道:“這個,我賠。”
“都是自家人,姜大哥這說的哪里話?”屈舜華大大方方地一笑,對左光殊道:“還不請姜大哥進來啊?”
半晌沒有說話的左光殊如夢方醒:“噢,噢!”
扯了扯姜望的袖子,便往黃粱臺里走。
古香古色的木質大門并沒有題字,跨過門檻,正對面有一塊大石。
石上這才見得“黃粱”二字。
字如蝶舞,有翩然入夢之感。
說不出的靈動瀟灑。
長條狀的大石之后,是一個小小的池塘。
不是蓮花開放的季節,池塘里卻開著蓮花。
一對水鴨正劃波,幾尾游魚吞漣漪。
兩側是構造雅致的回廊,繞池而建,各自延伸。
左光殊一進門就往左走,姜望走在身后,默默賞景。
屈舜華搖了搖頭,上前抓住左光殊的手:“是這邊!”
拉著他掉了個方向,直往右邊走。
左光殊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掙了一下,但是沒掙開。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以后你來黃粱臺,就在這邊院子用席。專門給你留的,只給你留的。怎麼還亂走?”
“忘、忘了。”
“你記得什麼呀?”
屈舜華埋怨了一句,又想起姜望來,立即松了手,回過頭笑顏如花:“姜大哥,隨我們來。”
“欸,好。”姜望應聲道。
左光殊特意停了一下,等姜望走過來,與他們并肩,才繼續往前走。
三人并行于長廊,雖然左光殊不怎麼說話,雖然屈舜華很是照顧這個“姜大哥”,時不時就拋一個話題過來。
但姜爵爺還是非常強烈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多余……
兩個小年輕,雖然沒有什麼私密的話語。但彼此一個眼神的交纏,一次走動間的碰撞,一個會心的笑容……
無限的默契在流淌。
姜望明明跟他們走在一起,但好像孤立于在另外一個世界。
一定是錯覺。
怎麼會產生這種錯覺?
方才還威風凜凜,力壓楚國天驕項北,給身邊這小弟出頭。我堂堂大齊青羊子,怎麼可能多余?
我可是今天的主客啊!
“咳!”姜望左顧右盼,找著話題道:“你們黃粱臺這麼大一塊地方,每日只開三桌?”
左光殊走在中間,姜望靠左,貼著池塘走。屈舜華靠右,走在另一邊。
她的目光先是在左光殊臉上蜻蜓點水地一掠,而后才對姜大哥解釋道:“咱們黃粱一夢的主廚只有一位,其余廚師都是打下手的。每日開三桌,已經忙不過來呢。”
“再者說,豬狗牛羊、雞鴨鵝魚、菜蔬瓜果……所有食材都是自家種、自家養,全在這黃粱臺里,很多環境都需要用法陣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