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展折扇,輕飄飄落下,一步,踏在龍頭上。
咔咔咔。
以他的足底為起點,那條蔚藍色的水龍迅速結成冰雕。
冰塊以恐怖的速度蔓延,瞬間也覆蓋了旁邊躍起直撲的水龍,甚至于海面。
兩條水龍一片海,俱成冰。
以范無術這一腳為始,冰面不斷擴大,寒霜之氣迅速向左光殊和姜望沖來。
一時間霜殺百里!
凍住附近海域,無疑是在山海境里限制河伯神通的最好辦法。
但要做到這一點,背后展現的力量更是不可輕忽。
而短須鷹眼的鐘離炎,根本就沒有看那兩條水龍一眼,完完全全地把戰場環境交給范無術打掃。
他只是前沖。
茫茫大海,以一層霜冰為界,其上霜寒徹骨,其下怒濤奔涌。
凍殺百里的范無術誠然是回頭浪子,瀟灑不羈。
馭水駕海的左光殊更是大楚貴公子,秀出群倫。
雙手握持重劍的鐘離炎,飛在冰霜之上,如鷹擊長空。
以恐怖的速度迫近對手,身上骨骼發出炒豆子一般的密集爆響,千百聲炸成一聲,而后一劍高高斬落——
全身兩百零六塊骨頭,共奏一聲。
也將所有的碰撞的力量,疊加到了一處。
于是爆發。
此乃力之極。
是崩山重劍。
厚重如山峰一般的劍氣撕開空間,砸向正不斷馭水沖擊冰層的左光殊。
如鐘離炎絲毫不顧及那兩條水龍一般,左光殊亦不抬頭。
因為已有一襲青衫拔空而起,出現在他前方,自左而由,拉出一條分割天地的線。
一劍橫之!
十年潦倒,一劍勾銷。
此人道劍式銳利無匹。
山峰一般的厚重劍氣,直接在半途裂開,一半撞向天空,一半撞下海面。
鐘離炎這位棄術修武、不斷追逐斗昭的天驕,在姜望心里,亦是楚國這邊最具威脅的幾個人之一。
能以斗昭為對手的人,必然是強者中的強者。
所以他也并不保留,絕無輕忽。第一時間就已經點亮五府,展現了天府之身,長相思握在手中,青云一碎人已近。
劍撞鐘離炎!
姜望的劍術天下聞名,在觀河臺時,就能與秦至臻的絕巔刀術正面交鋒。
面對這樣的人,這樣的劍。
鐘離炎卻神態輕松。左足后撤半步,身形側轉,重劍劍身橫面而收——
明明是一個后撤收劍的姿態,劍尖卻點上了長相思的劍尖!
避開了長相思鋒芒最盛的那一剎,精準地攔截在它建功之前。
而后后撤的左足一步往前,雙手握劍前推,直接將縱劍而來的姜望撞回!
生生抵著悲壯慘烈的老將遲暮之劍,撞了回去!
與此同時,那分明已經被姜望割開、本該消散的兩半劍氣,一半在天,一半墜海……卻同時炸開!
它們從未失控,只是稍作表演。
那一半在空中的劍氣,如電光橫空,頃刻編織成一張劍氣之網,覆蓋姜望。
那一半在海中的劍氣,像一朵蓮花綻開,自下而上,直欲“托舉”姜望。
天地兩相合。
而此時此刻,鐘離炎還在以劍撞劍,逼得姜望不得不以力相抵,致其無法脫身。
只兩合,便陷姜望于絕境!
在觀河臺的時候,姜望憑借與生俱來的劍道天賦,和一直以來的努力,能夠以自己創造的劍術,與秦至臻的刀、項北的戟正面交鋒。當時劍術未至內府境絕頂層次,但也已經距離極近。
但是到了外樓境,如秦至臻、項北這種繼承真正絕巔戰技的,同樣能夠很快展現出外樓境絕頂的刀術戟術。
姜望卻只能靠自己繼續精進補完。
這也是他在內府境劍術明明后來已經臻于絕巔,卻在外樓境中斗劍輸給寧劍客的原因。
他不是輸給寧劍客,而是輸給了一個劍道大宗的底蘊。
那層出不窮的絕劍術,需要他用無數個不歇的日夜去彌補。
此時的鐘離炎亦是如此。
論天賦,棄術修武,重來一次還能直追斗昭。
論修為,鐘離炎脊開二十重,差一步就神臨。
論出身,身為大楚鐘離氏的嫡脈子弟,手握不知多少絕頂武技。
是以如此游刃有余,甚至于一個照面,就要建立壓倒性的優勢!
但劍術上的不足,姜望如何不知?
他在太虛幻境里一次次壓制力量認真地戰斗,他只以劍技與寧劍客交鋒,一次次復盤與自我審視,都是在錘煉自己的戰斗技巧。
在山海境里的交手,他當然不會托大到認為自己單以劍術就能擊敗鐘離炎。
對于自己的一點一滴打磨出來的實力,他何等清醒自知!
正如他在見我樓所說,古今第一的內府境已是過去,外樓境乃是全新的征程。
所以他劍撞鐘離炎,撞來的也不僅僅是劍!
在鐘離炎那兩分的劍氣炸開,一結劍網、一結劍蓮的同時,天地之間,有焰雀鳴,有焰花開,有焰流星劃破長空!
在山海的世界里,誕生了一個火的世界。
此界有極,但未來無限。
將劍網、劍蓮乃至于姜望自己和鐘離炎,甚至是默默控水的左光殊,和正踏冰而來的范無術,全都籠罩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