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是幻,這山海境,比你之前說的可怕多了。”
“我也沒有想到山海境里會是這般……”
項北說著,忽然住嘴,站起身來,提起蓋世戟,仰頭望天。
轟!
從天穹之上,傳來暴烈的聲響。
似悶雷,似天空炸破了一個口子。
如此突兀,如此的不可忽視。
天穹那團不斷放大的黑影,像是一顆天外墜落的隕石,呼嘯著砸向大海。
又過一兩息,才終于瞧得清楚。
卻是一個肌肉如山巒的魁梧巨漢,從遙遠的高空砸落。
強壯到可怕的肌肉,將一身不知屬于何方勢力的制式武服,撐得高高鼓起。
全身未見任何道術力量,純粹以肉身與空氣極速摩擦,因而發出類似隕石呼嘯的恐怖聲響。
項北已經是相當高大雄壯的體魄,比太寅幾乎高出一個頭,也壯上一輪。
但跟這極速墜落的巨漢相比,卻又小了一輪。
那澎湃的血氣、純以肉身破空的表現,無不說明這是一位強大的武夫。
此人是誰?所為何來?
項北已經提戟相對,而太寅卻神情嚴肅地目視前方。
在視野的盡頭,碧藍的海面之上,也有一個人,踏波而來。
黑發如濃墨,暈染在空中。
微微抬起的下頷線,銳利得如有傷人的鋒芒。在緘默之中,又恰恰說明了他的驕傲。
倒提一桿長槍。
人在前,槍在后。
槍尖只入水半寸,帶出一條淺淺的水溝。
但竟久久不消失。
因而從看不到的遠處,一直延伸至此——
那是無意而發的,但又恐怖的、凝而不散的槍氣!
槍過留痕。
此必傳世之名槍。
此當驚世之英雄。
可太寅既認不出來這人,也認不出來這槍。
他只清楚地看到,在水底,分明離槍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地方,有一條大魚游過。卻頃刻間千瘡百孔,死得透了。
創口透光。
這個銳利如此的男人,
他就這樣倒拖長槍,從碧海盡頭走來。
什麼都沒有說,但好像什麼都不必說了。
生和死。
總要有一方,選一樣。
===第六十四章 此人何名===
碧波,黑發,長槍。
以一種絕不會回頭的銳利,侵入視野中。
槍在那人身后,斜斜拖著,入水極淺。
但那人本身就如槍鋒。
是寒星一點,是弦月一輪。
是漫長的黑暗里,絕不會被眼睛錯過的亮芒。
此時布設陣法,已是來不及。
太寅左手翻出一個圓形陣盤,按在身前。頓有流風回繞,如柳葉之刀,環在他和項北身周。
而他右手掐住道訣,表情凝重:“你是何人?”
對于陌生的存在,他報以最大的謹慎。
但來者并不說話,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靴子在水面踏出一個個久久不散的腳印,槍鋒依然劃開水面,帶著那道長長的水痕。
那道水痕,從這個人現在走來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好像他的槍尖,把這山海境的海,剖成兩半!
他不答,不停。
好像根本不把太寅放在眼里,不屑于解釋半句。
只請一戰。
他的態度,亦是高空那位巨漢的態度。
此時那還在高空極速墜落的巨漢,周身更已經摩擦出了點點火星。
愈是靠近海面,愈能聽得到他體內如江河奔涌的血流聲,洶涌澎湃,與腳下礁石邊的海浪聲彼此對撞。
人身似有一片海。
此乃武夫!
嘭嘭!嘭嘭!
他的心跳聲竟如雷鳴,響徹天地。
近了,近了。
如隕石砸落地面,他的身上已全是火焰。
那不是什麼神通手段,而是純粹地高速摩擦空氣所制造的流火。
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墜落下來,首先與觀者相見的,是一只拳頭。
一只極其強硬、大如鐵缽的拳頭。
好像一塊巖石,好似一座山!就那麼強橫地覆壓下來,其后推動此山墜落的,是江河湖海。
轟!
空氣炸響。
項北已經拔身而起,在升空的過程中,肌肉就不斷膨脹,似山似岳,血管外凸如龍蛇,黑色煙氣透體而出。頃刻顯現了高達丈余的吞賊霸體。
此一刻他頂天立地,雄越萬夫。
蓋世戟高舉,一戟翻天!
縱是天塌下來,也要與你翻覆,遑論什麼山岳,什麼湖海。
咔嚓!
在項北拔空數丈之后,他們腳下那塊巨大的礁石,才在反震之力的作用下,生出裂紋來。
空氣都發出一連串的炸響。
項北愈沖愈疾、愈沖愈高。
高空之中兩個高大身影,一者勢不可擋,一者一往無前。
如此果決地撞到了一起。
他們彼此不曾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對過一個眼神。
黑色煙氣蒸騰的大戟,與赤色流火環繞的拳頭,像是茫茫宇宙中,兩顆星辰的對撞!
所有的轟鳴聲,所有空氣的炸聲,全部在一瞬間湮滅了。
聲音被徹底殺盡,什麼都聽不到。
而在視野之中,拳與戟交撞的位置,隱隱出現了幾條扭曲的黑色細紋,一閃而逝。
那是空間的裂痕!
視覺里的這一幕變得很慢,恢復得也不爽利。
好像是天地已經崩潰過一輪,而后才重新開啟。
巨大的波紋在高空擴散開去。
那魁梧壯漢拳頭揚起,整個人也往高處仰飛。
而項北筆直墜落,一直墜落……直到戰靴踏在礁石上,才算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