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尾倉的項北道。
他的身形太雄壯,只往那里一坐,就占據了小半個艙室。蓋世戟橫將開來,更是擠得腿都伸不直。
讓這本就不甚寬敞的艙室,顯得更為逼仄。
太寅是傷患,他不好擠太寅,只能擠自己。
“一天一夜……”太寅呢喃著,仔細探查了一下身體情況,感受著重新恢復至巔峰的身體狀態。自然知曉,是項北耗用珍藥救了他。
他閉上眼睛,嘆道:“真是驚艷的一槍啊。”
“的確也出乎我的意料。”項北道。
他回話的時候,正低著頭在用一塊絨布擦拭戟鋒。
威武雄壯的漢子,此時的動作卻很輕柔。
太寅靜靜感受了片刻,睜開眼睛,腦海里那跨海一槍的景象便已碎滅。
他大約回想起來自己是怎麼中的槍了。
于是問道:“我們怎麼逃出來的?”
項北語氣平常:“我把懷沙玉璧丟了。”
他只是很平靜地講述了一個事實。
語氣里既沒有對太寅被一槍扎倒的抱怨,也沒有安慰。
他請來的太寅,他接受一切由此導致的結果,如此而已。
太寅沉吟了片刻,也只道:“那我們需要盡快拿到新的玉璧了。”
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一槍挑下,他并無什麼頹喪,而是立即開始思考下一步應該如何。
誰都會贏。
每一個被稱許為“天驕”的人物,都從小贏到大,不知贏過多少場。
誰都知道如何面對勝利。
但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面對失敗。
因而有時候,失敗才更能驗出所謂天驕的底色。
“是的,不然我們熬不過天傾,必然出局。”項北道。
太寅直接問道:“拿哪一塊?”
但其實他和項北都知道,這個問題沒有多大的意義。
歸根結底,他們兩個人的選擇并不多。
像斗昭的惜誦玉璧、鐘離炎的涉江玉璧、伍陵的抽思玉璧,都沒有什麼搶奪的可能。
“能找到楚煜之和蕭恕麼?”項北很實際地問。
“要看緣分了。”太寅搖搖頭:“我的七星羅盤一段時間只能儲存一段痕跡。”
項北了然。
像楚煜之和蕭恕這種全場公認最弱的組合,肯定第一時間隱藏行跡,不可能輕易露面。
而太寅的這個七星羅盤,先前儲存的是姜望的痕跡,后來因為忌憚,又儲存了禍斗王獸的痕跡。
禍斗王獸……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不由得問道:“你先前遇到姜望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人嗎?那時候左光殊是不是已經離場了?”
“對啊!”太寅也恍然驚覺。
姜望被禍斗獸群追殺的時候,身邊并沒有其他人。
以姜望的實力最終都被禍斗輕松解決,明顯差上一籌的左光殊,又如何能夠幸免?
作為開啟山海境的鑰匙,在山海境關閉之前,九章玉璧絕對不會離開。
如果說左光殊和姜望都已經離場……
那麼橘頌玉璧會在哪里?
必然是在這兩人最后離場的位置。
“走,去姜望痕跡消失的地方!”太寅立即道。
他們兩個此時藏身的逼仄艙室,正是項氏秘寶穿山梭。慣能隱跡藏蹤,能防能走。更兼穿山分土、如游水中。
因為山海境里多浮山大島,故而調用此寶。
太寅話音才落,項北已經操縱穿山梭轉向。
暗沉沉的海底,潛藏在陰影中的龐然山脈,像一只沉睡的巨獸。
在某一個時刻,黝黑的山石分開。一艘通體烏黑的穿山梭,很是自然地游了出來。
這一幕似游魚撥水,不見半點突兀。
艙身接觸海水的部分,瞬間變成了海水的顏色。游到茂密的水草中,又是水草的顏色。穿行高大的珊瑚叢,則又變成血紅。
整艘穿山艙的顏色不斷變幻,總是能和環境融為一體,精巧非常。
帶著太寅逃走后,項北正是借助穿山梭的力量,深入這座海底山脈,以此避開有可能的追擊。
以穿山為名的這只寶梭,在水中亦是十分從容。游動起來輕緩自然,波瀾不驚,但速度卻是不慢。
每有巨獸出現,便靜止不動。
如此且停且行,終于離開海底,躍出海面,往太寅記憶中的位置飛去。
離開水的桎梏,穿山梭更是快如閃電。
但在項北的操縱下并不高飛,只貼著海面飛行。
艙室中的太寅,早就拿出了消解聲音的陣盤。
穿山梭如此無聲無息,又擅長融入環境,若非一直在高速移動,幾乎不用擔心被人察覺。
山海境里的方位相當混亂,除了在特定的時間里,幾乎無法以任何方式確定方位。但對手握七星羅盤的太寅來說,追索已經探查過的地方,卻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人過必留痕,事去必有跡。
在他太寅眼中,一切痕跡都無所遁形。
甚至于陣道本身,在他看來,也只是對天地痕跡的修改——這當然是一種逆論,眾所周知,陣道乃是以人道演天道,是修士對天地之力的引而用之。
太寅若是公開說出這種理念,崇古守舊的太氏第一個不能容他,故而從來只在心間。
青龍取“信”、朱雀取“德”,玄武取“仁”,白虎取“殺”,這四字是他取的道途四字,在先賢制定的道途框架中,算是中規中矩。